九惜低头,黑暗里钻出来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像人又像猴的小东西面目狰狞,朝她亮出了一口泛着寒光的尖利碎牙。
这一停顿的间隙,小东西直接两手握住她的手臂往上一蹿,张口咬向她的脖子。九惜立马甩手砸向旁边的玉门,那小东西嘶叫一声撒了手,跳到一边,很快又扑过来。
握着气枪砸过去,枪托拍在那小东西身上,小东西当即飞了出去,九惜拿灯去照却看见了一只往过来扑的海猴子!她吓一大跳,立马后退,谁知一不小心绊在了玉门的门槛上。脚跟在门槛上一磕,九惜直接一跟头翻出门去,下意识往旁边一滚站起来,刚准备迎接海猴子的泰山压顶,忽听砰一声巨响。
她抬眼一看,那玉门竟然合上了!
听着那边的砰砰声,九惜一屁墩坐倒,才喘一口气儿,便觉右臂火烧火燎的疼,一低头便吓一跳,她右手臂的潜水服袖子上泛着明明灭灭的红光,勾勒出两个小手印!
赶紧扯掉半截袖子,九惜后怕地看向对面关起来的玉门。拿了备用探灯打开,她这才发现自己遍布可怖疤痕的右臂上多了两个黑漆漆的手掌印,细细去闻,还能闻到皮肉烤焦的味道!
九惜现在知道那个小东西叫什么名字了——白毛旱魃!
用打湿的纱布捂了一下手臂,九惜不由感叹,还好林准备的潜水服是好货,料子里夹了些防火材料,要不然,她这儿就该步了那禁婆的后尘,被烧成个火球了。
想到林,九惜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上三炷香,和海猴子还有那白毛旱魃同处一室……凶多吉少!
也不知道他刚刚看到了什么,激动成那个样子。
九惜吸了吸鼻子,鼻间隐约还能嗅到一股混着焦臭味的奇异香味,嗯……好像都是禁婆的味道——烧焦的头发味和禁婆骨香!
喝口水收整背包,提起掉在一旁的气枪,她看着同样泛着红光的枪托,犹豫一会儿,给上边泼了些水。水一落下去就“嗤”一声腾起些许雾气。
甩甩枪上的水,九惜在进去哪道门里犯了难,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抬脚往中间那道大号玉门走去,临到门口,想起先前冒出脑海的“请君入瓮”四字,她又退了回来,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原本关着的左边。她上去推了几下,没推开。又在旁边找开门的机关,敲敲打打半天,九惜终于在右手边一块砖上找到了开门的机关。
中途敲到一块翻版机关,险些把自己给送走的操作九惜决定暂时忽略。
玉门缓缓打开,九惜站在门口拿探灯照墓室,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
九惜猛然蹿进墓室,探灯照向左边门后,气枪直接对准光束照到的地方。
门后,反举着气枪的胖子被晃得闭上眼睛,枪托直接对准探灯砸过去。
躲开砸过来的枪托,看清门后躲着的人后,九惜收起气枪和探灯。
听到另一边突然响起的喘气声时,她直接往边上一滚,手里探灯往后一扫。
强光探灯扫到了站住身形的小哥。
两束光跟着往九惜这边照了过来,还未起身的九惜抬手遮眼。
“怎么是你!我还当是阿宁那娘们找过来了。”胖子看着灯光下熟悉的短寸奇道。
“九惜!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不是……你怎么过来的?”无邪惊讶。
站起来的九惜放下手冲着几人呲牙一笑。
“你遇上白毛旱魃了,它在哪?”
小哥开口,无邪两人一看九惜没了大半条袖子的手臂,两个清晰的黑色小手印!
九惜看眼裸着上半身的小哥,垂眸,掩下眼中可能已经变态的神色,“遇到了,它和一只海猴子还有……阿宁的一个人被关在了对面的墓室里。”
胖子闻言拿灯往对面一照,原本开着的玉门现在已经关上了。他对九惜的好感度一下子又掉一大截,“你丫倒是好命,那玩意儿这小哥见到都得跑,你还能从它手里逃出命来,哦,对了,还有个海猴子是吧!你丫是怎么逃出来的,让胖爷我借鉴借鉴。”
九惜挑眉,胖子这话……阴阳怪气!
胖子对她的印象还是屁都不懂只会添乱的青头,无邪却算得上是见识过九惜手段的,毕竟他前不久才与那海猴子碰过面,而之前,这九惜可是摸黑和那海猴子斗了好久的法。
听明白胖子言下之意的无邪道:“之前在永兴岛,她不是受伤昏……咳,她身上的伤那些伤就是和我在那船上的时候,她跟那海猴子肉搏弄出来的。 ”
胖子一听这话就不说话了。照这小同志的说法,这小丫头片子身手不赖,万一惹到了她,她跟阿宁那娘们一样下黑手可就不妙了。而且,不管她是推了阿宁手底下哪个倒霉蛋当替死鬼才跑出来的,还是她凭自己本事逃出命来,那都能证明这丫头片子不是个善茬。
想到自己先前那番话本也是为了提醒旁边这小同志提防这小丫头,胖子就忍不住瞥了吴邪一眼。
九惜看胖子,想到他之叫自己“大姐”的事儿,就坏心眼地冲他冷冷一笑。
胖子看她这样,顿觉自己被挑衅了,刚要开口就被吴邪给拽住,“你刚不是说那边池子里有动静吗?我们过去看看。”
他拿不准九惜的性子。虽说之前在那破船上她救了他,但她直接放弃了阿宁的行为,还有跟海猴子纠缠半天把他和阿宁都救下,最后却把他们俩一起暴露到海猴子爪下的行为,都透着股子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人……还是别招惹太过为好。
九惜跟在他们后头过去,就看见水池子里咕嘟嘟冒泡,她不由想起刚才那男生落进泉眼里的场景。她闭了闭眼,默默叹气。
一个人要死,真的……很简单!
这边倒是没有冒出来什么东西,池子里的水位很快降下去,一切还算正常。在无邪的招呼下四人打着探灯照去池底,底下的东西透过浓重的水雾就剩下些勉强可辨的轮廓。
九惜兴致索然。她想不明白阿宁让那几个人带她过来的原因。她本以为林会带着她去找阿宁,结果倒好,他们把她拉下来,不给她说任务,又不告诉她下来这一趟的目的,现在还集体去见阎王爷了,还真是……
九惜无语凝噎。见无邪顺着露出来的台阶往下走,她便也跟了上去,走着走着脚下一凉。
“注意水下,这水下面都是进水的洞,千万别踩进去。”回过身的胖子开口。
九惜探脚踩了踩,挺大的洞,还挺多。收心跟上两人,走了没几步,胖子回过头来,“你丫别走我背后,走前边。”
九惜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胖子是在说她,她不由无语,但还是紧走两步去了他前边。小哥已先一步下来了,他没什么动静,就证明这里是没有问题的。她三两步走去池子中心,直接把无邪两人甩的远远的。过去之后,她在水池中央立着的石碑前看到了站在原地的小哥。
令人羡慕的身材,九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嘿嘿,也有腹肌的!
后面来的两人一过来就看见了站在石碑前的小哥,四下一扫却没看见九惜,“欸,那丫头片子呢?”
小哥往旁边一指,他们就看见一道光束穿过雾气照了过来。
“她怎么跑那边去了?怕被削啊?还是又憋着什么坏呢?”胖子毫不犹豫开口。
“我倒是没聋呢。”九惜拎着刚从水里摸出来的老旧装备走过来,看眼胖子又看向无邪,“看看。”
无邪接过,九惜又道,“这水里泡着一整套。”
胖子眼睛一亮,“有氧气瓶?还能用不能用?”
一直想着往出跑的九惜立马get到胖子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开口,精准打击,“不能用。”
胖子眼睛马上就暗了下去。
见没什么实质性收获,无邪就扭头去找小哥研究石碑去了。
九惜这时又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的气瓶了。”
“你挪出来了?那耳室有古怪,跟电梯似的,一会儿就转没了。”胖子立马被她的话吸引到。
九惜眨了眨眼,“没。”
胖子捶胸顿足。
九惜又道:“别惦记那个通道了。我们六个人从那进的,进耳室前被禁婆弄掉了两个人,进耳室后又折了两个。那机关通道里钻进来一只海猴子和一只禁婆,海猴子是被弄死了,可禁婆还在水里泡着呢。”
胖子一听九惜这话,勉强猜出来九惜口中所谓的禁婆就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头发,不由暗暗咋舌:这么说来这丫头片子一路过来碰到的东西不少,能活下来还真是好运气。不过一看她碰上的东西,倒也说不上她这运气究竟是好是坏了。
如此想着,他却道:“你他娘要是把那气瓶给搬出来了,咱们随便在哪里开个洞,游也能游回去了。可惜喽。”
九惜一呆,不由摸了摸身上的背包:也对哦,我有炸药的啊!
“愣头青!丫还是嫩啊,还得操练操练。”胖子见九惜被自己说的一脸呆,见着九之后攒起来的郁气散了大半。
九惜被他说的一呆,一时没转过弯来,片刻之后上下看眼胖子,“你开玩笑呢,谁没事干背着那玩意到处跑,还背三四套,头上有泡啊!”
“要不说你嫩呢。小丫头片子!”胖子笑道。
“欸,那小哥呢?”
“他就在……他刚刚还在这儿的!”
无邪喊了小哥几声,没人回应,他当即招呼胖子九惜两人一起找小哥。三人打着手电在池底一通好找,找了老半天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小哥。
九惜看着眼里染上绝望之色,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的小哥不由得心里一窒。这样的小哥,她从未见过!
在她的记忆里,小哥是个无所不能、堪比神明的人,他可以有烟火气,可以冷冷清清,也可以扮成张秃。
可以俯视众生,也可以融入人间。
在九惜的认知中,他可以有很多样子,也可以成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但独独不该成为这样,在没有伪装的时候,露出满眼的绝望!
这…该是什么样的经历?得有多大的痛苦?才能让小哥这样的人露出这样真切的绝望?
无邪询问小哥的声音里,带上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小哥抬头,声音几不可闻。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九惜心里堵的慌,她垂眸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就悄悄退开。坐在石碑下的碑座上,深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心里的闷堵似乎也被这口凉沁沁空气吹散了些许。
呼——
严九惜啊严九惜,你自己的事儿都还没着落呢,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看给你闲的!
青铜门,终极……
青铜门里真的会有回去的法子吗?要是没有呢?没有的话,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没有,如果回不去……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九惜茫然。她实在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回想当初,她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无数次幻想过穿越,幻想着来到这里,想来看看这个瑰丽的世界,看看那个有如神明的人,看看书中所写人间绝色。
九惜苦笑:原来,我也曾期待过冒险?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这样呢?
她知道自己的幻想是在基地日复一日的训练当中消失不见的。在那里的十三年两个月,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幻想,失去了融入这个世界的机会和心思。
十三年,她失去的,不止这些,但相应的,她获得了在这里活下去的资本。
九惜搓了搓手指,她忍不住伸手,用力按住右臂上焦黑的手印,清晰的痛感传入脑中。
她轻轻吸一口冷气,待手臂上传来的痛感散去,她晃晃脑袋,从背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和一包饼干。不是压缩饼干,就是正常能当小零食的饼干。
咬着巧克力,不再去想刚刚那些问题。她看着有些吓人的右手臂,思考要不要用纱布把它包起来。不过,那两个黑手印子好像就这么晾着会舒服一些。
她不由想,既然都已经是张家人了,还似乎确实遗传到了他们的血脉,怎么就一点消疤的功能都没有?太低配了?这看着多吓人啊,说起来这还不是她的身体呢!
汪九惜啊,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的身体给造成这副模样的!
啧啧,造孽啊,人家小姑娘身子啊!
要不出去了什么时候找时间去整个容,植个皮?
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很容易吸引了聊完天的三个人。
“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咱们现在是一条道上的革命同志,怎么能吃独食呢?来来来,有什么好吃的给胖爷我也分点,饿死我了!”
九惜把手里的半包小饼干往胖子手里一递。
胖子语塞,“小九同志,你也太看得起胖爷我了,这点玩意儿,塞塞牙缝……”
从背包里掏出背下来的口粮堆在石碑底座上,九惜抬头看胖子,“饼干只有一包,是我的,你要想尝尝的话……可以分你一口。”
“不用。”胖子一看九惜拿出来的东西立马把手里的小饼干还给九惜,一屁股坐去九惜对面,还不忘招呼无邪两人,“赶紧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不来点?等会可是要进行体力劳动的,到时候饿的敲不动了,耽搁了出去的时机,胖爷我可不应啊!尤其是你,小吴同志,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到时候再饿趴下了。”
九惜拎着包挪开一些位置,给无邪小哥两人让出空来,然后开口,“要水吗?你们三个只能喝两瓶,多的没有。”
“要要要!贴心小棉袄啊!”胖子咬着压缩饼干,含含混混道。
九惜拎出两瓶没开封的水来,一瓶给胖子,一瓶塞给无邪,开口对无邪和小哥道:“吃点?放心,里头没药。”
此话一出,胖子听得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