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枭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少女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一同僵住的还有脸上的笑。
“你……不愿意和我交朋友吗?”江雪缓缓收回手,似乎因为秦枭的无动于衷,无措地攥着衣角,半咬唇瓣,目若秋水。
“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交?”秦枭面对她半是嗔怨的眼神,毫无动摇。
“我……这些天看了你与其他人的比试,你真的很厉害。”江雪说起这个,脸颊粉红,因为羞涩,雪白修长的脖颈都有些泛红。
“我很佩服你,虽然是邪修。但我知道你也不想这个样子,不仅实力强,心性也很温和平稳,所以……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江雪扣着手指说完这些,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秦枭面色平静,眼眸一如既往的淡漠。
“……是吗。”
静默片刻,终于开口。
“那谢谢。”
江雪一喜,刚打算说什么,就见秦枭扭头便走。
“你……去哪里?”江雪一惊,想拉住他,被躲开了。
“吃饭。”秦枭看了她一眼。
“那……我能一起吗?”
“随便。”
江雪一顿,开心地笑了起来。
秦枭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面上喜悦的笑,眯了眯眼。
“那……交朋友的事——”
“以后再说吧。”
秦枭侧过头,和她保持距离。
面对这莫名其妙凑上来的姑娘,秦枭虽然疑惑,却不打算阻拦。
“这两天你交朋友了?”
祁禹朗忽然问他:“回来时间晚了些。”
“……不知道。”
自从那天晚上谈心过后,许是祁禹朗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与他交流少了很多,直至今日才主动开口打听。
“什么叫不知道?”祁禹朗皱眉,“交些朋友不算什么坏事,你之前和那个叫云祈的孩子不是关系就很好吗?这些天怎么没见他?”
“没见到他吗?”秦枭愣了下,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这些天无论在上课还是闲逛,都没有看见他。
“可能家里有事吧。”秦枭猜想道。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和云祈见面,分别后他与那个舍友的谈话。
他无意偷听,只是无意间听到的,后面离得远了也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祁禹朗微微皱眉:“乔芷楠知道吗?”
说罢,害怕秦枭不知道是谁,特地补充了句“就是你导师”。
“我不太了解。”秦枭摇摇头,“这些天没怎么见到导师。”
“那她可能在忙事……”祁禹朗低眉沉思,“我明日去问问,这些天你也听说了,不太稳定,少出校门,注意点。”
“我知道了。”
翌日,秦枭找到了云祈的堂弟,向他询问。
过程并不顺利,那人抗拒的厉害,秦枭没办法,只能先把他打晕拖到一处寂静地,再泼醒询问。
“什,什么?”
摆好防御架势的堂弟一愣,抹了把脸。
“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啊。”少年挠挠头,“我把伯父伯母的话告诉他后他就消失了,我以为他回家了,但昨天晚上和伯父伯母通讯,发现没有。”
“你也没见过他?”少年狐疑地望着他,“你找他干什么?”
秦枭微微皱眉,没有回答,只留下句“最近少出门”便离开了。
……奇怪。
秦枭看着面前不知走过多少回的码头,陷入沉思。
虽然他不怎么识路,但已经在城中逛了一个上午,神识扩到最大,怎么说来都应该将这里覆盖了七七八八……
可还是没有。
他感受不到云祈的气息。
秦枭沉下眼眸,望着波澜起伏的水面。璀璨的阳光在上面撒下耀眼的鳞光,随着水流伏波缓缓流动。
“秦枭?”
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声,果不其然,又是江雪。
“一个人在这边发什么呆呢?”江雪朝他笑着,双手背在后面,模样有些神秘。
“怎么了?”秦枭看了她一眼。
“什么怎么了?见到你了来打声招呼。”江雪笑眯眯道。纤细的身躯,柔和的笑容,给人和善亲近的感觉。
秦枭不为所动:“哦。”
“哦什么……”江雪忍不住抽抽嘴角,保持住笑,“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看他们忙活。”秦枭望着码头上满身大汗的人力劳工,淡声道。
“啊……也是。”江雪也望过去,柳眉蹙起,似有伤感,“如此辛劳的人,确实让人难过。”
“为什么?”
谁料秦枭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会难过?”
这问题把江雪砸懵了:“因为……他们很辛苦啊?”
“是吗。”秦枭不置可否,又扭回了头。
“你……觉得不是的吗?”江雪看出他的不以为然,问道。
“在这个炁修多如牛毛的时代,明明可以选择更省事省力甚至省钱的炁修来做这些搬运的活,却还是选择这些普通人。我觉得已经很仁慈了。”
秦枭平淡道。
前两天他和南宫化雪聊天,偶然间问起皇宫如此宏伟雄大,建造时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大功夫。
没想到南宫化雪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地告诉他若是一位玄境炁修来做,只需几天就能做好;若是地境,大概半天左右;若是天境,心思一动便可完成。
皇宫是在南宫红缨时期建造的,当初选地方花了几天,设计图纸用了一个月,建造只用了几分钟。
只是后来觉得应该给那些未能步入炁修的普通人些机会,便将雕刻作画交给了他们。实际上若是交给属性与此相关的炁修来做,会更省时省力,也更省钱。
有些做零工的炁修虽然价格偏高,但做工快,效率高。而将同样的活计交给普通人,虽然价格便宜,但效率慢,算下来做工的时间也长,若是按照时长来算钱,比炁修还要高一些。
所以很少有人会雇佣普通人,更别说这种耗费力气货物繁多的运输工作了。
以秦枭观察,若是将这活交给一个玄境炁修来干,要不了十分钟,满满一船如小山堆积的货物就能全部卸下。可雇佣这种普通人力,却要花费一上午甚至一天的时间,甚至还要管饭。
所以秦枭觉得雇佣方已经很仁慈了。
江雪闻言,意外地看着他,眼眸微动,想说什么。
“他们是哪家的?”秦枭指着雇佣方问道。
在劳工身边站着几个穿着统一的人,有男有女,胸前绣着同样的紫色鸢花。
“那个?那是虞家的标志。”江雪一愣,笑着回道,“像虞家裴家这些大家族,每年会在几个固定时段招收些普通人去做杂工,报酬还挺丰富的。每年都有人挤破头了想去呢。”
秦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甚至有些炁修都愿意伪装成普通人去挣点零花,可惜那些家族会在每个人身上扎下两针封住炁脉,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但对炁修来说那可是痛痒难忍,几分钟就坚持不住了。”说起这个,江雪偷笑几声。
秦枭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江雪也不觉尴尬,静静站在他的身边,望着远方舟船悠悠,水光粼粼。
中午,秦枭请她吃了个饭,虽面上没有多大区别,但江雪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下午没课,秦枭在两个学院转了个遍,路上还碰见了荀令舟和他的妻子,两人模样亲密,他看了几眼便离开了。
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云祈那堂弟见他如此,也有些着急。
“我哥……他不会被邪修抓走了吧?不可能的吧?”男生惴惴不安,慌张道。
秦枭没有说话,向他确认完依旧没有云祈消息后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男生叫住了他。
“你……能帮我找找我哥,求你了……”男生弯下腰,低下了脑袋,向来炸毛的头发垂下了下去。
“我——”
男生还想说什么,秦枭已经扭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祈的消失也引起了乔芷楠的关注,在左右寻找后无果,便想去山中找找,被虞家二小姐虞秋池拦下。
“我能理解你关心学生的心,但还是等一下,不能打草惊蛇。”虞秋池拦在她面前,郑重道。
“什么叫打草惊蛇?那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难道非要等找到尸体后再去可惜吗?”乔芷楠皱眉冷道。
“聚集点就要找出来了,已经在圈范围了,再等等吧……”虞秋池面色凝重,“前几日我们家和裴家组队分成五组去到周围山中查看,有一队……三个玄境上阶,两个地境中阶,只有一位玄境逃了出来。据她所说是其余人牺牲自己将她送了出来,不然她也难逃一死。”
“当时她……手脚筋皆被挑断,断了一腿三指,骨头碎了三成,内脏伤了五成,差点没救回来,现在还在用草药吊着,明白了吗?!”
虞秋池谈起此事,咬牙切齿,怨恨的目光让人心惊。
荀令舟在她身边,见她如此,不禁安抚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指。
虞秋池看了他一眼,回应地捏了下,松开了手,看向乔芷楠:“明白了吗?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乔芷楠咬紧下唇,明显不甘。
虞秋池也是不忍看她如此,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下令围剿时,我一定通知你。”
握紧的手缓缓松开,乔芷楠垂下眼睛,到底妥协下来。
屋外,祁禹朗看向一个方向,目光有些无奈。
“听够了吗?”
藏在暗处的秦枭与他对上目光,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山上吗……
秦枭望着手中正擦拭的黑刀,若有所思。
说起来,这东西当初忘问他了。
据说是用他恶骨锻造而成的长刀……
秦枭双指抹去刀刃上落下的叶片,举起长刀,静静凝视着。
这把刀可以说陪了他近一辈子,怎么使用早已熟稔在心。不知为何,这刀刃锋利无比,他目前还没有遇到过斩不断的东西。
秦枭想着,指腹缓缓划过刀刃,果不其然裂开一道细长的血口。
刃尖染血,刀身上的蓝色兽纹似乎亮了些。
秦枭打量许久,将其收了起来。
上一世这刀是可以直接收进体内的,顺着脊梁骨刺下,会与骨头融为一体,想取的时候心思一动就能取出,不知这一世还行不行。
秦枭揉着太阳穴,想着。
当初第一次刺入骨缝的时候要痛死了,墨泽直接按着他的脖子,对准颈骨直直往下插,鲜血不断流出,冰冷的刀刃破开骨肉,刺穿他的神经,深入体内,寒冷如毒药般扩散,自背部蔓延至全身,甚至让剧烈的疼痛都减弱些许。
他最终昏了过去,再醒来后,懵懂望着身边的墨泽,血腥的记忆还清晰地印在脑海,可身体毫发无损,毫无异样。
那份痛苦,是他为数不多的忌惮之一。
这一次不会还要这样吧?
秦枭回忆起那份痛苦,忍不住皱起了脸。
月色正好,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秦枭?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江雪的声音再次响起。秦枭没有回头,只听到碎碎碌碌的声响,有人坐在了边上。
“发呆。”
秦枭依旧毫无波澜。
“那多无聊啊。”江雪笑笑,望着明月,忽然有所兴趣,“你说明天我们去游船怎么样?我长那么大还没去过呢。”
“那你就去。”
“我想和你一起。”江雪蹙眉,似乎有些不满,转了圈眼睛想到什么,“我们可以顺着河流去周围山里,我知道你担心那个叫云祈的男生,我和你一起去找。”
“……哦?”
不知江雪说的哪一点引起了秦枭的兴趣,缓缓扭头,乌黑的眼眸幽邃平静,犹如无法透过的深渊。
“可以啊。”秦枭答应下来。
虽然他态度有些古怪,但能同意江雪还是很开心的:“那就约好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秦枭又和她聊了两句,各自分开了。
第二天,江雪果然站在说好的码头等他。打扮的格外美丽,平日里松散的头发也扎了起来,做成两条麻花辫,垂在颈肩,颇有几分俏皮姿态。
“我特地提前约好的船,就我们两个,还有个伙夫。”江雪笑眯眯地给他介绍,“他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事的。”
秦枭看了那硕壮的伙夫一眼,不置可否,上了船。
这艘船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三人同船还能留有不小的余地。
秦枭望着外面的景色,感受到小船缓缓滑行,逐渐远离周岸,往人烟稀薄的方向游动。
“怎么样?这里的糕点不错吧?”江雪还笑着给他推荐船上的点心,“这也是普通人做伙夫的一个吸引渡船的手段,免费赠些小吃。”
秦枭看着她,缓缓接过其递来的点心,在她面前咽了下去,又顺了口茶:“确实不错……”
江雪看着他咽下,缓缓一笑,聊了几句后找个理由出去了。
秦枭在里面静静等待着。不一会儿,二人进来了。
“看来这些小把戏你早就看破了啊。”一脸憨相的伙夫笑道。
“手段太次了。”秦枭平静道。
当年他和梦梨云可没少上这种当。
伙夫哈哈一笑,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对你,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旁边的江雪轻哼一声,似有不满。
伙夫瞥了她一眼,继续同秦枭说道:“想必你最近也所耳闻,不错,我们便是出自那组织。”
“组织看中了你,想让你加入我们……也算招揽吧?”
“拒绝会怎么样?”秦枭吹了口茶上的浮沫,淡声问道。
“会怎么样?嘿嘿……”
伙计憨笑着,眼神随着时间逐渐冷了下来。
“我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