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南宫化雪嘴角微微抽搐,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青衣放下茶杯,“他面有死相,活不久了。”
“……那是多久?”
“也就三五年吧。”青衣挑起手指,漫不经心地揉搓着指尖,“最多。”
南宫化雪的心一下跌入谷底,刚好没多久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怎么会?他——”
南宫化雪想要反驳,脑中却倏然浮现先前的种种事件。
为什么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早早选好了继承人;为什么这两年一直关注她的修炼;为什么这段时间忽然开始让她接触政事……
种种反常,有了解释。
南宫化雪沉默下来,垂眸望着杯中茶水。
“其实你不用伤心。”青衣慢悠悠道。
南宫化雪一顿,抬头看去,眼神浮出几分希冀。
“按照他现在的活法,两年就差不多了。”青衣抿了口茶,呵呵一笑。
南宫化雪:……
“你能救?”
许是不忍见她伤感,秦枭出声问道。
“不知道。”青衣放下茶杯,漫不经心道,“又没怎么看。”
南宫化雪却燃起了希望。
“青衣……”
南宫化雪嘿嘿一笑,扬起讨好的笑容。
“你觉得——”
“诶——”青衣打断她,煞白的眼瞳朝这边刻薄一扫,用充满嘲讽的声音说道,“我记得某人曾说过,我可是个冷漠无情的臭男人,怎么——”
“那,那不是……年少不懂事。”南宫化雪毫不脸红,谄媚一笑。
青衣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算我答应,他本人会答应吗?”
说起这个,南宫化雪头疼起来,揉着眉心,将昨日之事同二人讲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肯定,但他基本就确定了。”
说到最后,南宫化雪有些心虚。
青衣嗤笑一声,没说什么。秦枭若有所思,片刻,发出声感慨。
“这也太聪明了。”秦枭面色复杂。
南宫化雪:……
青衣发出嘲讽的笑声:“和你相比就没有笨的人。”
秦枭:……
南宫化雪本想替秦枭说两句,转而对上青衣讥讽的目光。青衣看了她一眼,“哦”了声:“哦,这儿确实有一个。”
南宫化雪:……
“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试出来了。”青衣想到这,忍不住讽笑出声。
……怎么会有人的性格能恶劣到这个地步。
南宫化雪面色复杂,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所以你可以看看吗?”南宫化雪耐着性子问道。
“可以。”青衣收敛笑容,整了整衣袖,“准备了多少?”
“你出价吧。”南宫化雪正襟危坐。
青衣也不客气,张嘴就来:“五千万金币。”
“可以。”
南宫化雪眼也不眨。
青衣一顿,意外挑眉。
秦枭目光幽幽,对此也有些意外。
面对两人惊讶的目光,南宫化雪摸了摸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好歹是一国之主……这点小金库还是有的。”
“而且他也值这个价。”
男人素来冷漠的面孔略微松动,尖锐的眼神有所软化,但随着眼皮再次煽动,又恢复到先前不近人情的模样。
“那就约好明日吧。”青衣垂下目光,悠悠站起了身,“你定地方,到时候来找我。”
南宫化雪刚点下头,又听他缓缓道。
“最好早一些。”
“我知道了。”
南宫化雪应了下来。
事情说完了,青衣也没有留下的意思,转身刚要离开,身形一顿,接住南宫化雪抛来的物件。
“这是什么?”
青衣手上赫然躺着一小巧瓷瓶,打开塞子,药丸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南宫化雪从王霁屋中找到的,尽管王霁房中的暗格隐秘复杂,但她好歹还有手老本行没忘,大眼一扫基本就了解了。
“补血益气的。”青衣过了下鼻,扔回她的手上,“还能给男人避子。”
“啊?”南宫化雪眼睛瞪大。
“只有一个月的效果。”青衣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补充着,脚步不停朝外走去。
房间门开合关闭,穿堂风吹过,秦枭收回目光。
南宫化雪抚着额头,神色复杂。
“……抱歉,还是连累你了。” 沉默半晌,南宫化雪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眼神,有些内疚,“如果我没被认出来——”
“没有必要。”秦枭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他是个聪明人,迟早会发觉的。”
“那……”
“你若不介意,明天我可以当面和他谈谈。”秦枭也怕她为难,主动道。
“这……真的好吗?”南宫化雪迟疑。
“也许可以去打探下他的态度?”秦枭缓缓一笑,平静温和。
秦枭的平静给了她些许底气,虽仍有犹豫,到底还是点了头,表示会去和王霁谈谈的。
“……”秦枭望着她。南宫化雪沉浸于思考中,久久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生气了?”
半晌,秦枭迟疑道。
“啊?”南宫化雪抬头,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呵呵一笑,“没有啊……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堵……没什么。”
南宫化雪摆了摆手,胸腔传来阵阵鼓声,额上青筋缓缓跳动,想到什么,喉咙止不住发出冷笑。
秦枭:……
尽管南宫化雪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此时头顶的乌云都要凝固成实体了。
这副样子,和比之前知道养母生病命无多日时一模一样,甚至更糟。
“你……”秦枭有些迟疑。
“我没事的。”南宫化雪撑着笑脸,“你先回去吧。”
秦枭便不再说什么了。
等到秦枭离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
南宫化雪盯着手中剩余的半杯茶水,只觉如鲠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半晌,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皇宫。
王霁刚一进门,便感到不对。
“你没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吗?”
南宫化雪坐在落地窗旁,面前放着茶桌,微微抬头。
王霁心中一跳,明显顿住了,看着面前神色阴郁的皇帝,拿不准她指的什么。
“……陛下这是怎么了?”顷刻,勾起笑容,坐到她身边伸手欲揽。
南宫化雪扭身躲过,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沉寂,窗外寒风瑟瑟,明月高悬,屋中灯火通明,橙色火光摇曳,却无半分暖意。
望着神色冰冷疏离的皇帝,王霁沉默下来。
明明之前说的那些到现在还没有解释,却看她这怄气的样子,好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南宫化雪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身体……怎么样?”
王霁一愣,心中了然,笑着回道:“自然不错——”
“真的吗?”南宫化雪猛地扭头,目如火炬,语气尖锐,“还能活几年?”
“……陛下这是做什么?”王霁却是用不懂的语气回问,“又是在哪里听说了什么?”
说着,缓缓靠近,想搂住她的腰,却被再次躲过。
“我问你,你只用回答。”南宫化雪压着火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陛下不用担心的。”王霁沉默片刻,再次伸手,不容反抗地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入怀中,“还有好几年呢。”
“几年?”南宫化雪怒极反笑,“那我是否该感谢你把这为数不多的生命奉献在这权利之上?”
“陛下说话可真让人心寒。”王霁毫不生气,似乎想要解释,“臣祖父死时仅有五十,臣父亲也不过三十而亡,臣活到现在——”
“怎么?你不仅在修为上想着远超于旁人,连死都要早他们几步?”南宫化雪讥唇讽笑道,“还有望争夺你们王家最短命的家主?”
“那还是争夺不上的。”王霁哈哈一笑,“最命短的仅有七岁——”
南宫化雪面色如冰,硬是让王霁止住了话。
“陛下不用担心的,臣会安排好的。”
王霁以为她害怕,主动道:“先帝临终前给了我一块令牌,可号令皇室密卫,还有半块虎符,我死前会上交于陛下的……”
“旭熠那孩子虽然还比较稚嫩,但我这几年会将他培养成合格的家主,您不必担心之后王家的立场……”
“您似乎对臣的母亲介意颇多,不过不用烦心,她是给予臣性命的人,想必对臣也是挚爱至深,为了避免她在臣死后难过。我死之前一定会先送她下去。”
南宫化雪:……
王霁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各个势力家族之间的布局,周边附属小国的倾向,家族中的事宜……
说出的种种,似乎都是为了让她明白,他死之前会为她铺好之后的路,并不会有任何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存在,她的地位不会因为他的离去有半分的动摇。
南宫化雪静静看着他。王霁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有关落云世家的,但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会在死前安排好一切,让他的死亡对国家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她呢?
在王霁的口中,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他死后,她是否会伤心难过,一直在说权力势力的分割,想用这些来让她安心。
南宫化雪微微张嘴,想做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想问他,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但她问不出来。
这一瞬间,南宫化雪忽然理解那些话本中那些别扭的角色。
太难堪了……
南宫化雪面色难看,嗓子好像堵了什么东西,迟迟无法发声。
王霁注意到她越来越差的脸色,顿了顿,止住了话:“陛下……还有什么担忧的吗?”
望着王霁不解的眼神,南宫化雪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下,笑容带着几分自嘲。
“没什么,你出去吧。”
王霁微怔:“陛下——”
“出去。”
南宫化雪扭过了头。
王霁手指微颤。在这窒息的空气中沉默许久,才缓缓松手,起身向她行礼道别。
直至人影消失,眼眶中流转的水光才堪堪落下,滴到手背。
南宫化雪眨眨眼,想放缓情绪,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手边传来毛绒绒的触觉,转眸见小蜜不知何时飞入殿中,落到手边,用那毛绒绒的身体蹭着她的手。
“……混账东西。”
南宫化雪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呜咽骂道。
……
秦修云看着面前面色煞白的小孩,犯了难。
“请您让我见见他吧。”墨寒羽面色难看,嘴里还喘着气,朝他鞠躬,做请求道。
“……秦枭他出去了,不在这里。”秦修云犹豫片刻,重复道。
墨寒羽下午刚醒,醒来后状态意外的很好,让医师检查了遍全身,并无任何伤害,这让一直守着他的墨叶夫妇终于放下了心。
墨寒羽找借口将两人支走,过来求见秦枭。
看着面色愈发难看的孩子,秦修云心中稍有不忍,却始终没有松口。
墨寒羽的脾气与墨镰年轻时一模一样,秦修云不松口,他也不硬闯,也不离去,就这么站在门口僵持。
最终,门从里面打开,喑哑低沉的男声传出。
“让他进来吧。”
秦修云欲言又止。墨寒羽眼睛顿时亮了,满是希冀地望着他。
秦修云:……
秦修云无法,只得让开,让他进去。
“爹去看看墨寒殇,你们……聊吧。”
秦修云心知他们不想让人在旁,主动提出离去,房间两人自然答应。
等到门外脚步声远去,墨寒羽才缓缓回头,望向正坐在桌前看着他的男人,这一眼,便愣住了。
男人长发及腰,清冷俊秀的面孔格外引人注意,含冰的乌眸静静看着,结实健壮的身材虚虚挂着浴袍,似乎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水汽,水滴顺着锁骨一路滚落,划过腹上可怖的疤痕。
“……枭?”
墨寒羽愣了半晌,才试探开口。
“这么不确定,还在门口堵了那么久?”秦枭擦着头发,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还是休息不够。
秦枭暗自嘀咕。
墨寒羽神情怔然,却是缓缓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摸了下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热乎乎的。
墨寒羽心想。
“身体还好吗?”秦枭回握住他的手腕,将手背贴进额面,感受了下他的体温,又探进炁巡视一周,没见什么问题,才缓缓收回。
“没……没什么。”墨寒羽乍然惊醒,不自在地扭过脸,面上骤然升起抹红霞。
秦枭不解,却也没多问,点了点头。
墨寒羽等了片刻,没听秦枭开口,不禁有些失落,看向他:“你没有什么想向我说的吗?”
秦枭一愣:“啊?”
眼看墨寒羽的面色迅速阴沉,秦枭绞尽脑汁不知问题何在,只能将当晚的事与他说了遍。
“……所以大概明日晚上就会恢复原样了。”秦枭低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墨寒羽,心中一动,扶着他的腰将其举了起来。
“好轻啊。”
满意看到墨寒羽惊吓的神情,秦枭眼中划过抹笑意。
“放……放我下来!”墨寒羽惊慌失措,紧紧抓住秦枭的手腕,呼唤道。
秦枭也知适可而止,闻言将其放了下来。
墨寒羽落地后,却是扭过脸,似乎心情不好。
“……抱歉。”秦枭以为把他弄恼了,顿了下,道。
“不……不是因为这个……”墨寒羽微微侧首,只见他面泛粉红,似有羞赧。
墨寒羽捂住嘴,心如擂鼓。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就是秦枭前世的样子……
应该说,本来的样子。
虽然许久之前就知道秦枭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拥有前世的记忆,是个成年人。
但也许是一直以来的样子,让他从未对此有准确的概念,潜意识还是将秦枭看做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只不过成熟一些。
可就在刚才,那双大手稳稳握住自己的腰,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举起,紧致健壮的肌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暖意将自己包围,成熟的男人气息让他不禁心跳加快。
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直视此时的秦枭。
秦枭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见他没有想说的意向,也不探究,打了个哈欠就想上床睡觉。
“那,那个……”
墨寒羽再次发声,湛蓝的眼眸藏着几分羞涩:“我……能摸摸你吗?”
秦枭一愣,望着不好意思的墨寒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无所谓……”
秦枭单手将其拎起,放在自己腿上,任他摸着自己胸口的皮肤。
“……”
墨寒羽看着手下狰狞的伤疤,眸中藏不住地心疼。
“……疼吗?”
“早就不疼了。”秦枭想了会儿,才意识到他问的什么。
墨寒羽忽然发现其心口有处贯穿伤疤,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当时的凶险。
“没什么大事……”秦枭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疤,不自在地拉了下衣襟。
他早就忘了这些伤从何而来,又是因为什么,本就是个不在乎的性格,从没想到会有一天被人这么心疼地问着。
心中忽然泛起股暖意,又带着阵阵酸涩。
秦枭皱眉,压下这莫名翻涌的情绪,干咳两下想扭过头,却被墨寒羽捧住了脸。
墨寒羽抬头,望着男人垂下的眼睛,如星芒闪烁的乌瞳中淬着让人着迷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人止不住想深入其中,了解其主人的过往。
四目相对,秦枭不明所以,想移开目光,墨寒羽却格外认真地注视着他。
望着这张俊美的面孔,回忆其主人的种种,像着了魔般,倏然有股莫名的不甘,涌上心头。
如果……
是我的——
就好了。
墨寒羽鬼使神差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