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日上午,泾州郊外,西道行台军营外。
征西大军已经开始出发,现场隆重恢弘。主帅萧宝夤马上一身戎装,正与泾州留守的官员辞行。随行的有长史柳楷等文臣武将,送行的有泾州刺史元仲囧、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元恒芝、轻车将军元爽等,大家如众星捧月。
萧宝夤对元仲囧拱手道:“仲囧兄由泾州迁任秦州刺史的任命已经下达,秦州是上州,诸事繁多,希望刺史大人尽快把泾州的相关事宜捋顺好,然后与车骑大将军挥师西进,入驻显亲城替换回吕伯度并与其交接,好让他遵照旨意回泾州上任。同时仲囧兄还要坐镇显亲城,督促元修义都督和高聿都督及早带兵挺进从陇口进入秦州,以防秦州民心不稳。”
元仲囧拱手回道:“大将军放心,元修义和高聿二位都督已经出发一日,很快就能到达陇口,我每日都派人与之确认交流,相信秦州一定会平稳过渡的。”
萧宝夤点点头,转向元恒芝道:“景安兄,显亲城是秦州的门户,也是连通秦州与高平的要塞,将军一定替我扼守住,防止秦州与高平两方的勾连,也防止我们北行几路大军的后背暴露给敌人,因此如果仲囧兄不能及时交割泾州事务,将军则先行前往。只要显亲城等三城固若煎汤,我们整个西境的战局就彻底扭转,景安兄肩负的责任重大啊。”
元恒芝道:“下官记下了,关陇已经苦战多年,如今就要彻底平息,胜利果实来之不易,我们各部一定坚持最后一哆嗦,务必让此地彻底杜绝忧患。”
轻车将军元爽近前一步道:“大将军,这些年多亏你的照顾,此次又承蒙您的美言,终于让我回京复职可在家父跟前尽孝,临别之际,家父寄来一封家书,其中有些话,托我和您商量一下。”元爽是元继的三子,字景喆,年少机警,尤其为元继所宠爱。他和所有皇室子弟差不多,起家为院外散骑侍郎,前些年随元继西征,迁为秘书郎中尚书起步郎加轻车将军,后来他的哥哥元乂出事儿,元继回京,他继续留在军营随萧宝夤听用。毕竟他嫂子与胡太后是姐妹,这次终于借着占据秦州的机会转四品宁朔将军,并回京恢复郎中的本职工作。
萧宝夤道:“太傅是我的老上级,照顾你是我应尽的责任,你离京已有多年,太傅年迈是该回去照料。不知太傅有何话要对我说?”
元爽道:“大将军知道我的家底,我膝下有一子德隆,今年虽然尚小,只有8岁,但家父的意思,是想让我和大将军幼女约个儿女亲家,等孩子们稍大一点就成婚。”
萧宝夤笑道:“太傅抬爱,我自然愿意,你也知道,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15岁,小的今年9岁,长女岁数与世子相差较大,幼女比较合适,可是长女不争气,至今尚未许配人家,我也正为此头疼呢。”
元爽道:“这个不要紧,毕竟他们都小,成亲还要等个几年,家父的意思我们先把婚约定好,等您大女儿出嫁后,再张罗孩子们的婚事。”
萧宝夤道:“也好,那我们就定下婚约,回头安排信物和文书,你回京后转告太傅一声,说我十分想念他,等年末有空回京述职的时候定去看望,感谢他对我的垂爱和关照。”
旁边南幽州刺史兼镇远将军唐永过来道:“大将军,末将多谢您提携我做东益州刺史兼平西将军,末将就要赴任,特向您辞行。”借着此次奖赏他从从三品晋升到正三品。
萧宝夤道:“将军过谦,这都是你多年战无不胜的军功所致,东益州那边,魏子健将军治理的非常好,深得氐人的爱戴,只是他年岁大了,多次求求回京,所以正好空缺刺史的位置,你过去之后,要深入民众体察民情,稳固好秦州的南大门,并警惕南梁进攻。”
唐永道:“末将领命,一定忠于职守,维护住陇西得来不易的稳定。”
萧宝夤点头称谢,然后对所有送行人拱手:“各位,也都保重,咱们就此别过,待秦州安定后,我们一同平灭高平,回见。”说完率领大军西北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秦州东大门陇山入口。
陇山南边是渭河峡谷和秦岭,交通极为不便,来往商人必须翻越陇山,这里是丝绸之路西出长安过汉中之后的第一道屏障,又叫关陇古道,只有翻越了它,才会到达更遥远的河西走廊,即陇右、陇山以西的大片地区,陇口就是陇山的东大门。
此刻。大魏刺史仪同三司都督元修义、小陇都督高聿两支队伍在陇口前。高聿带着几名亲兵战将来到元修义都督的队列前,两方见面,高聿拱手道:“元都督,昨晚休息的可还好,今日我们要翻山越岭,一些地方需要徒步而行,您身体旧疾未好,昨晚又喝了许多酒,不知还能否受得住。”原来他们昨天便抵达此地,晚上庆祝一番,相约今日过陇道。
元修义道:“不妨事,多谢高都督关心,我的痛风顽疾经李顺兴法师治疗十分见效,已经好久未复发,想是根治了,昨晚我们高兴,虽说稍微喝了几杯,今早也没啥问题嘛。”
高聿道:“可听李先生说过,此病严禁饮酒,您可别当儿戏,还有,你怎么还带个酒葫芦,难道李先生的话你也不听,忘了病发时的痛苦了么?”
元修义道:“高都督莫急,这不是要爬山么?我多少有点心悸,稍微带点酒,我这胆略能上来些,省得脚底下发软。来吧,这就要进山了,我俩带个头,徒步而上,率队出发。”说着还不忘拧开葫芦盖,咕嘟灌了一口,然后把葫芦交给亲兵,由亲兵扶着下马。
高聿眉头皱着,先一步下了马,来到元修义的跟前等着他下来。元修义,晃晃悠悠的翻身,因为身体略胖,像个沙袋一样落地。结果脚刚一着地,他哎呦一声,站立不稳。亲兵忙给他扶住,却止不住他的坠落势头,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痛苦不止,冷汗直流。
高聿忙上前,问道:“元都督,怎么了,脚崴了?”并责备亲兵“这么不小心。连大都督都扶不住,没吃饭么,耽误行军,为你们是问。”
亲兵冷汗也跟着下来,同时也一头雾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元修义还算行,并没为难手下人,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的脚,好像痛风病又犯了,刚才一着地,疼痛难忍。”
啊?这都拔营起寨好半天,快进陇口了,怎么才后返劲儿,周围将官们这下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高聿看着痛苦难受的元修义,道:“来人,快把元都督安置在担架上,咱们先下去重新扎营,喊军医给都督治病。元都督,都这种情况了,我看只能先驻扎下,待确诊了你的病情,再决定行程。您先回营医治,我也安排一下扎营,等晚上再过去看您。”
元修义懊悔道:“悔不听李道长的嘱咐,不该喝酒,谁想到看着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病了。你看这事儿弄得,那行吧,高都督你先忙,晚上再商议商议。”
看着元修义的大军一阵忙乱后,前队改后队,原路顺着山坡又奔向刚刚拔营的驻地,高聿也只好领着亲兵们回到自己的队列中,亲随将官们迎出来,忙问怎么回事,高聿叹口气,简单重复一下刚才的经过。旁边有战将道:“大都督,元都督生疾,大军不能进军陇右,可我们军营正常,不行咱们先行过陇道,何必陪他们在此停耗呢?”是啊,是啊,进军秦州,收编降军,这里边有不少油水可以捞,而且比强攻的风险要低,大家早就急不可耐。
高聿听了,拧着眉毛想了想,摇摇头没说话。旁边参军道:“大都督,担心我们撇开元都督大军先行一步,元都督会对您有看法,怀疑您有意争功?”
高聿还是摇摇头。又有战将道:“难不成大都督担心,秦州险恶,怕我们大军陷入之后不能自拔?应该没问题了吧?行台左承崔大人不都已经进入秦州了吗?听说接管的还很顺利,这个时候我们过去,肯定势如破竹,毫无阻碍才对。”众人都跟着点头。
高聿终于说话:“恐怕不那么简单,元修义一向老滑头,眼看着要进军陇道的当口,他为什么会突然病倒了呢?”的确,也太巧了。
旁边行台承道:“大将军是怀疑元都督旧疾发作有诈?”
高聿摇头:“应该不是,痛风病发作,钻心的疼,我看元都督的情况,不似装出来的。”
随军主簿道:“那就是说,他明知痛风不能喝酒,却故意饮酒,诱发疾病?”
参军道:“那我们怎么办?今晚都督过营探病不妨暗访一下,如果都督担心都是真的,元都督肯定会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届时必然还会劝我军先行,我们也要有个对策才行。”
高聿道:“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事儿也许我猜错了,算了,不必想太细,我们先回兵扎营,今晚你们几位随我过营问候,再探探元都督的情况,回来后另行商议。”
是!官兵们答应一声,传达口令,前后军列掉头返还。高聿看看元修义军队的背影,一时犹豫起来。秦州到底有什么危险么?为什么元都督突然重病来袭无法动弹,自己的军队是进入垄右呢,还是原地观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