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陈宝刚准备出庭
作者:屏山映月   红尘雪泥晴海梦最新章节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疾病、严寒、饥饿、战争,冰河时期大量动物灭绝,人类却幸存下来。陈宝刚已经适应了看守所的生活,从一开始的震惊、疑惑、抗拒和手足无措,到现在的不甘、无奈、消沉和麻木,不适应也得适应。
    陈宝刚还好些,一些经济犯不仅年龄大,在入狱前还是处长、局长,成天前呼后拥、吆五喝六、纸醉金迷,现在和强奸犯、盗窃犯躺在一个大通铺上,他们适应起来比较困难。杨叔入狱前也是单位领导,不知道他是怎么适应的。
    即使这样,陈宝刚也希望能早一点出去,他现在不再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了,只想能少判几年,最近,陈宝刚也开始看法律方面的书籍了,对自己能被判几年忧心忡忡。这种恐惧担心大大影响了陈宝刚的睡眠,人睡不好觉,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陈宝刚比刚进来的时候瘦了很多。
    周六、周日不用坐板,犯人们可以在监室自由活动,在铺板上打扑克、下象棋、看书、聊天都可以。打扑克的人最多,看的人也多,他们玩“斗地主”,赌注一般是一根火腿肠、一包方便面、一瓶矿泉水,或者一个替班。
    坐板是个苦差事,在铺板上直挺挺地坐2、3个小时,刚进来的犯人都受不了,坐板就像上刑,坐10分钟、20分钟就不行了。
    前面说过,坐板和坐禅很相似,姿势动作也差不多,目的都是平心静气、修身养性,可以缓解压力、释放焦虑。对于修行者来说,一次坐禅2、3个小时并不算长,犯人们坐板,脑子里七想八想,心静不下来,修行人坐禅,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宝刚,看什么书呐?”盗窃犯徐亮问陈宝刚。
    “刑、刑法。”
    “现在才知道学法,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不晚。”
    “你这个人就是犟,都快判了才想起学法,有什么用?”
    “我想知、知道能判几年。”
    “你说说我盗窃能判几年?”
    “盗窃,是侵犯财产罪,根据刑法第、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盗窃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或者多次盗窃、入、入户盗窃、携带凶器盗窃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陈宝刚把书翻到侵犯财产罪这章念给徐亮听。
    “说话这么费劲,就你这口条还能搞传销?”
    “不、不是传销,是直销。”
    “行了,你说说我能判几年吧?”
    “你数、数额特别巨大吗?”
    “不大,我偷了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两部手机。”
    “那能、能有一两万块钱,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是二进宫。”
    “哦,是入、入户盗窃?”
    “对,半夜入户盗窃。”
    “带、带没带凶器?”
    “没带凶器。”
    “那还能好、好一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自己呐?你没看看你自己能判多少年?”
    “我没、没找到。”
    “没找到?我告诉你吧,组织传销七年没的讲,从犯也是五年左右。”
    “你、你怎么知道?”陈宝刚惊讶地问。
    “我上次蹲监狱也遇到个搞传销的,是传销组织头目,判了七年,你嘛,六年跑不了。”
    “六年?那、那么长时间?”陈宝刚双眼无神,手一松,书掉到铺板上。
    “我没说错,你不是副总经理吗?副总经理属于传销组织骨干,没有六年,少说也得五年。”
    “五年,时间太、太长了。”陈宝刚眼泪掉下来了。
    “宝刚,你看看我能判几年?我抢人东西了。”又有一个犯人凑过来说。
    “你自、自己看吧。”
    “我不认识字,你帮我看看吧。”
    “我没、没心情。”
    “你别打扰宝刚了,没看宝刚哭了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一开始想取保候审,到不可能无罪释放;从不承认自己有罪,到只想判个一年半载,陈宝刚的心情大起大落,不断突破心理防线。
    陈宝刚能不哭吗?如果判六年,妈妈该有多伤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朋友们、邻居们怎么看我?出去以后又能干什么?陈宝刚悲从心起,真有种天快塌下来的感觉。
    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大华律师事务所门前,李颖身穿橙色空姐制服,外罩蓝色呢子大衣,脚穿黑色皮鞋,从出租车上下来,出租车司机帮忙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黑色拉杆箱。
    李颖一直关注着陈宝刚的案子,陈宝刚的案子快要宣判了,李颖不放心,想找王德辉主任问问案件情况。刚飞完一个外站过夜,李颖没回家,和王德辉主任联系好后,直接从机场赶往大华律师事务所。
    所谓“人饰衣裳、马饰鞍”,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和衣着打扮很重要,裁剪得体的空姐制服很抬人,普通人穿上也能增色不少。李颖身材苗条,容貌秀丽,穿上空姐制服,并不比明星差多少,出租车司机一路上搭话,到了地方更是主动帮忙拿行李。
    “王主任您好,不好意思,我刚下飞机,没来及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李颖来到王德辉主任办公室。
    “刚下飞机?什么航班这么短,下午就飞回来了?”
    “不是当天航班,昨晚在菲律宾过的夜,今天早上飞回来的。”
    “哦,是国际航班。”
    “王主任,我同学陈宝刚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法院快宣判了吧?”
    “快了,我们最近一直在收集证据,律师也和检察官、法官见了几次面,力争取得最好的结果。”
    “我同学大概能判几年?”
    “这个不好说,最多判五年,我现在也不能答应你什么,只能说尽力而为。”
    “王主任,我同学的妈妈最近发现得了癌症,而且是癌症晚期,她才50多岁,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同学出狱。”
    “什么癌症?”
    “肺癌。”
    “肺癌晚期也就一两年。”
    “是啊,医生说一年。”
    “没办法,人都会有那么一天,人活着不容易啊,除了生命终点,还有无处不在的无常。”
    “王主任说的对,这段时间我陪同学妈妈去医院肿瘤科看病,多大年龄的病人都有,感触很多。”
    “是啊,我最近重新学习了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存在主义哲学说人就像一粒种子,偶尔漂落到这个世界,人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人可以自我塑造、自我成就,人生可以活出精彩,从而拥有意义。”
    “听上去挺深奥的。”
    “波伏娃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波伏娃是萨特的精神伴侣。”
    “李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空姐,每天在天上飞,你担不担心有一天飞机会掉下来?啊,这个问题有点不合时宜,你可以不回答。”
    “我可以回答,说实话,一开始也担心,听说哪个航班出事了也很害怕,时间长了就不想了,想也没有用。”
    “你说的很对,这就是人的自我塑造。”
    “王主任您学问真高。”
    “放心吧,我会亲自出庭,为你同学进行法庭辩护。”
    “谢谢王主任!”
    “对了,李颖,你的空姐制服不错,看上去很漂亮。”
    “谢谢。”
    李颖没想到,王主任是律师,对哲学还这么有研究,知识面真广,很有学问。不管怎么说,李颖是大学本科毕业,听说过萨特和波伏娃,没有被王主任问住。
    萨特是法国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奠基人,代表作有《存在与虚无》、《恶心》、《苍蝇年》以及《自由之路》,等等。
    波伏娃是萨特的女友,除了存在主义哲学,萨特与波伏娃还是开放式关系的实践者,他们不结婚,不同居,打破婚姻束缚,永远保持恋爱关系,同时,允许各自拥有其他伴侣。开放式关系是一种哲学实验,普通人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波伏娃也是法国哲学家,着名的女权主义创始人,她说: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男人不论在成年还是小时候,必须要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女人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已经在失败的冒险中耗尽。
    社会对男人和女人的要求不一样,男人要靠自己奋斗,就是波伏娃说的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这么说,男孩穷养有一定道理,陈宝刚从小就靠自己,他也靠不了别人。
    女孩富养好像有点问题,富养可能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与谋生的不易,看不到人生的真相,被物质的海市蜃楼愚弄。女孩富养指的是精神上富养,不是物质上富养,很多人都理解错了。
    因为工作关系,李颖见到的商人、老板比较多,影星、歌星也不算少,见到有学问的人不多,有学问的人好像不坐头等舱,王主任应该算一个。
    李颖不知道,王主任做了很多工作,他多次派律师到看守所会见陈宝刚,派人收集对陈宝刚有利的证据,针对案件材料多次向检察院、法院主张对当事人有利的事实依据。王主任不是等闲之辈,大华律师事务所也不是浪得虚名,一句话,请不请名律师就是不一样。
    陈宝刚已经在看守所呆了五个月,这期间一直没见到家人,在案件审理阶段家属不能探视,也不能写信,只能通过律师了解情况。
    陈宝刚不知道妈妈得病,也不知道李颖为了他的事跑上跑下,三天前,陈宝刚收到法院开庭通知,陈宝刚终于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这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守所里的犯人对时间记得非常准确,哪天进来的,进来多少天了,记得清清楚楚。对于已经宣判的犯人,还有多长刑期,还有多长时间会被释放,可以精确到一天。
    由此可见,自由是非常宝贵的,只有失去了自由,才会无比珍惜,爱情也是这样的。
    “宝刚,精神点,别没精打采的,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吃完早饭,大家收拾餐具,一个犯人说。
    “你别吓唬宝刚了,又不是死刑犯,什么碗大个疤?怪吓人的!”
    “宝刚,你别听他们瞎说,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
    “我就、就是不知道能判多少年。”
    “判多少年?今天你就知道了,这样也好,省得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早晚都要判,早判比晚判好。”
    “你说的对,早判比晚判好。”
    “宝刚,你在法庭上一定要好好说话,当庭认罪认罚,或许可以从宽处理,千万别再说什么直销了,记住了吗?”杨叔叮嘱说。
    “记、记住了,我不说直销了。”陈宝刚点头答道。
    “律师告诉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好的,谢、谢谢杨叔。”
    “到了今天,什么都得认,管教怎么告诉你的,要认罪服法。”另一个犯人说。
    “是,认、认罪服法。”
    八点钟,监室管教和两个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背心、手戴白手套、荷枪实弹的法警来到监室门口,准备带陈宝刚出庭。带犯人出庭,由法庭指派法警执行,法警负责押解犯人出庭受审。
    “陈宝刚。”
    “到。”陈宝刚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你叫陈宝刚?”法警问。
    “是,是我。”
    “准备出庭。”
    “是。”
    法警把犯人提票交给监室管教,“咔嚓”一声给陈宝刚戴上手铐,两个法警一前一后,押解陈宝刚出庭。同监室犯人笔直地站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送行。虽说有心理准备,陈宝刚还是感到百感交集,在看守所呆了五个月,终于到了宣判的日子,也算是一种解脱。
    今天是米澜化妆品传销案开庭的日子,看守所里来了三辆囚车,陈宝刚、张岩还有米澜化妆品其他几个骨干戴着手铐站成一排,他们都是同案犯,今天同时接受审判。这几个人只戴着手铐,重刑犯会打背拷、上脚镣。
    早上的太阳十分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陈宝刚伸出双手遮住阳光。两个法警控制住一个犯人,几个人带着手铐先后被押上囚车,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在前面开道,三辆囚车鱼贯驶出看守所最外面一道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