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洞府里天仙配重圆 喜房内鸳鸯终成双
作者:姑获鬼   越鸟传最新章节     
    六人宴至黄昏,其间谈笑风生,终于尽兴散局。凌云洞中的这四个妖精,经了此日才算是看清了这青华大帝,原以为他是尽诛百妖的战神大帝,谁承想他竟是如此风趣谦卑,纯真憨厚,叫人图生喜欢。
    “婚礼已成,请贤夫妇餕余设袵。”陶刚颔首拱手而道。
    这餕余设袵,便是洞房合衾之礼,越鸟听了难免面生羞涩,而丹雀与当扈不敢看明王面色,只能低头躬身而拜。
    青华和越鸟叫丹雀与当扈一路护送,又回到了越鸟的寝殿。此一遭虽是终既是始,但这始却又不同——越鸟出门时,她那寝殿还是一派清绝洞府,岂料半日之间,便成了新房喜房了。只见那屋内早就是红烛高挂,喜帐连绵。
    “陶居士有心了。”青华叹到
    而越鸟遣走了丹雀,只叫留下当扈侍奉——原来当扈曾经是佛母近侍,越鸟之所以留下她,就是因为她侍奉过羽族贵胄,晓得那血奉之礼的规矩:羽族自有血奉之礼,按照规矩来说,羽族无论身份尊卑,但凡成亲,便得依礼而行。可但凡是族群,哪里能不分个三六九等?若是平常妖仙精怪,真到了要成亲成礼的时候,十中有八都顾不上按照规矩成礼。若非是那位尊的贵胄,谁会想着尊礼合矩?只怕是连自家生计都顾不上。
    当扈知礼,得明王吩咐,从她枕下取了那一方孔雀丝帕来,随后便将那帕子覆在明王额前,为她遮去眉目,只露出口鼻来。
    “羽族尊母,到了娶妻成礼之时,便是寻常小妖,都要叫雄的以血侍奉雌的,以此显示男子爱妻之心。帝君有意,便当以血喂养,乃成此礼。”当扈正色道。
    青华闻言喉头大动,随即唤出太一剑,划破二指,见越鸟樱唇微张,便将两指送入越鸟口中。
    越鸟尝得那一片血腥,心中非但没有半分的顾忌,反而还遍生甜蜜——从前只以为这虚礼无道,此刻到了她自己身上,越鸟这才明白:青华愿意以血供养,足见他情根深种,不顾己身真心相求,原来俗礼不俗,只为圆她夫妻相濡以沫之情。
    “血奉礼已成,二仙便是夫妻了,小的别过殿下,别过姑爷。”当扈以一礼拜二仙,随即便去。
    “……其实帝君何必如此?我这一身骨血,早就是帝君以血供奉才能得活……”越鸟掀起锦帕,提眼看着青华,面红欲滴,口中娇羞不止。
    喜房里红烛明亮,一室喜庆。青华心跳如擂鼓,这天生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怀里。而越鸟贴着青华的胸口,只觉得天下万物尽数消失不见,只余她二人而已。那阿如亭和紫竹林间的喜宴,用的皆是素酒,可偏偏这新房之内的喜宴,用的却是真酒。青华眼看如此,便知道陶刚心思缜密,不可辜负,随即端起杯就要与越鸟饮个交杯。
    “越儿……如今你已不算是佛门弟子了……我别无他意,只怕你……受苦,你且饮些吧……”
    越鸟坐在桌前,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她明白青华的意思——她虽然是历了千世情劫,原身却从未破身。青华这是怕她紧张,想借酒力破了她女儿家的娇矜。
    “好……”越鸟红着脸饮下一杯,青华又为她连添两杯,眼看她摇摇欲坠,这才再欺身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越儿……求你体谅我一往情深,便与我做了夫妻吧……”青华喃喃道。
    越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落入青华满面的深情,随即扑在他的身前,口中娇娇应了一声好。这一声气若游丝,听在青华耳中却明亮如天雷,他咽了口口水,随即就将越鸟抱到了塌上。
    此夜,这洞府里是天仙配合衾,柴门内是红烛映喜帐。可怜这天赐的夫妻,命定的姻缘,原本一个威震九霄,一个贵重无匹,无奈造物弄人,偏叫他两个情路坎坷,屡屡受挫,一个不能驾八龙辇迎妻,一个不能十里红妆出嫁。只能躲在凡尘之中,寻片刻幽静,贪半晌之欢。
    青华将越鸟拢在身下,迎着烛火仔细观瞧越鸟的脸蛋——她不胜酒力已是微醺,双颊绯红甚是可爱,一双樱唇珠光闪闪,一对青目含情脉脉。她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浑身滚烫,仿佛那一身的青焰就要破血而出一般。
    “越儿……你别怕……”
    青华红着脸低声支吾道,可他嘴上虽然说得轻巧,心里却七上八下,脑子里老是想起那人憎狗嫌的仓颉说的话来——他不顾颜面几次三番想要亲近越鸟,如今箭在弦上,他若是真的露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洞玄子有云:男女欢好,非得到了同心同意,阴阳感激之时才是最妙。青华虽然不通人事,可他不顾身份,肯伏低做小,尽心侍奉。
    这仙妖一流,不化身则已,一旦化身便要受化身束缚。越鸟若不是做了女子化身,便是个青孔雀,虽是罕见,却依旧是羽族之身。越鸟眼看青华额披微汗,心里不知怎得,生出一种别样的欢喜来。
    “夫君……”
    她轻轻叫了一声,那两个字柔且暖,既像是呼唤,又像是自言自语。
    青华正惬意,听了越鸟这一声夫君,心里快意如同春桃盛开,他支起身子,长长地看了越鸟一眼,与她应道。
    “娘子……娘子……娘子!”青华叫了一遍不够,连叫了三次,越叫越觉得开心。
    “夫君说成亲前叫的都是白叫,如今这叫的,总该算数了吧?”越鸟被青华的稚气勾起无限的喜欢,看着他眉飞色舞口称娘子的样子,只觉得心底发软。
    可越鸟笑罢了,又害起臊来。青华连忙会意,随即施术,右手一摆,榻前便出现一副颇大的浴桶,又掐咒念诀,叫那浴桶中生出满桶的温水来。
    “今夜就由本座为殿下侍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青华面露调皮,伸出手一把将越鸟捞进了怀里。
    越鸟叫青华抱了个满怀,羞得不敢看青华,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臊人的话来。岂料青华竟毫无动静一言不发,越鸟心里诧异,便转头看他,见青华正盯着她的背脊不知为何。
    “越儿……你受苦了……”青华伸出二指轻轻抚在越鸟顺脊而下的那道疤痕上,口中喃喃道。
    方才他不知日月,并未看见越鸟背上的这道疤,此刻迎着案前的大红喜烛这才算看了清楚。
    那是好长的一道疤,从颈至股,鲜红如血,将越鸟雪白的背脊一分为二,叫青华想起当日金雕是如何持刃将越鸟这一背皮肉生生割开的。
    “帝君……我已经好全了,真的。”越鸟看青华伤情,心里甜中生苦,怪只怪她两个情路坎坷,叫青华在二人这洞房花烛之夜伤心难过。
    “我怎么总叫你受苦?”青华闷声说道。
    “我倒觉得,我总叫你受苦。”越鸟踏踏实实的靠在了青华怀里,又将双手塞进了青华手心,这才闭眼长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她颔首抬眼,望着青华不禁心生欢喜,与他脸贴着脸,手牵着手,细细说道:
    “都说凡心苦,我看,倒是这凡心最甜。”
    此夜,青华殷勤侍奉,为越鸟梳洗得了,又为她穿好寝衣,这才抱她入闱。
    陶刚有心,将越鸟寝殿殿前那重锦羽雀帐换成了飞凤红毛喜帐,又把这寒玉床上的青帐换成了红罗帐,青华将床帘放下,那殿中高燃的红烛之辉透过红帐照在越鸟面上,更衬得她娇俏可人。
    “帝君,这寒玉床冷吗?”青华虽然寒毒已解,可越鸟还是怕他受冷。
    “有殿下这青焰孔雀在怀,我如何怕冷?”青华一边说,一边将越鸟抱得更紧了。
    越鸟面露笑意,投进青华怀里,不消片刻便安心睡去。而青华虽无半分的睡意,却依旧将那红烛息了,生怕那摇曳的烛火扰了越鸟的清梦。
    原本青华有意在姑获山多逗留些日子,好与越鸟在这避世之处好好亲近亲近,可越鸟一心惦记着溪鸡县的百姓,青华拗她不过,二仙便匆匆又回到了那青氏药铺。
    事分主次,说到底他们两个此次下凡分数公务,既然大功未成,又何敢怠慢?青华当日既然领了此功,今日便得尽了此责,断没有因儿女私情而至职责于不顾之理。
    回到溪鸡县不到半日,青华便将越鸟那一草屋,改做了佛堂——青华食髓知味,正是要紧的时候,哪里能让越鸟再别屋而居?他是看准了越鸟脸皮薄,便是他耍些无赖也无妨。再者说嘛,他有心向佛,是好事啊,越鸟总不能来怪他吧。
    果不其然,越鸟将青华那些个心思看在眼里,心里又羞又气,可她既不能拦着青华,又不好意思道破他那些个心思,只能自己气自己。更何况,那药堂前还有不少百姓等着取药,越鸟哪有功夫和他斗嘴?
    越鸟将熬好的药分发给了病患,这才入后堂准备更衣,岂料一进院子就看见青华坐在天井下揣着手发傻呆,叫她心生顽皮,随即忽然发难,一掌拍在青华背上。
    “夫君何故入神?”
    青华缓缓回头,微微鼓着面颊,倒像是真的有什么难解之事正在思量一般。
    “我在想啊……这叫越儿显得亲热,可那白泽仓颉之流也照样叫得,叫本座心有不快。叫娘子显得俏皮,却失了些端庄,唯独怕辱没了殿下的威仪。若是叫夫人嘛……好像又太古板了,失了些闺阁情志,来来来……”
    青华说着就拉了越鸟同坐。
    “……你说,我到底是如何称呼才好?”
    越鸟噗嗤一笑,这青华大帝白日里呆坐,心里揣的居然是这小小的儿女心思,叫她如何不乐?
    “恐怕帝君是打错算盘了,这一境疫病已清,我俩不日就得回九重天。天庭森严,到时候哪里容得帝君口中轻狂?”越鸟垂眼答道。
    “越儿何必说这丧气话?不如我俩不回九重天了!”青华原本正发花痴,听了越鸟此言,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连忙拉着越鸟的袖口撒起娇来。
    这些日子青华与越鸟是真的做了夫妻,平日里亲热不说,青华更是越吃越馋,哪肯抛却?一想到要回天庭,青华就恨的胃疼,那时节非但越鸟不能再与他合衾而卧,只怕是连一句夫君都不能叫了,叫他如何肯?
    “帝君只顾浑说讨我的好,便是那血莲不顾,连三月三蟠桃宴也不顾了吗?”越鸟红着脸细细说道。
    青华恍然大悟,面生绯红,抬眼偷偷看着越鸟,见她露出羞涩,心里生出甜意来。
    “越儿……你放心,我一定能求得王母首肯,必不会叫你在妙严宫中无名无分。”
    此后,在那溪鸡县里,二仙无论人前人后,皆夫妻相称,日日施药,夜夜痴缠。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此刻,青华与越鸟正躲在云深不知处逍遥快活,而在九重天瑶池边上,那烟霞第一神仙眷,也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原来方才瑶池无风起浪,其势扑人。西王母心生疑惑,掐指一算,岂料那千年离散的鸳鸯,竟破镜重圆了!
    “东华……这……是福是祸啊?”王母心里虽然少不了为青华大帝和明王高兴,却也难免生出些担忧来——明王身居高位,此事事关重大,只盼青华能开窍,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将明王偷偷摸摸的就此纳了,如若不然只怕……
    “无妨,你且看他。”东王公面沉如水,这天生的仙缘,自然威力甚大,可这青华大帝什么心思,他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