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在小满这里没有待得太久，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收拾东西要离开了。
    她过来给小满留下了不少的东西。
    书院之中人数众多，不管留了什么都用得上。
    李如意离开以后，就要和李廿一起准备回府城了。
    他们带来的东西在诎洲郡里散出去不少，又从这里收回了不少的东西。
    回到府城，这里的熟人更多，而且不少的苦力也在这时候回了自己的家。
    商队这会儿总有一种忽然就要散掉的感觉。
    李廿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有些人没有回来，李廿要忙着给这些人家送钱，有的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李廿便张罗着帮人安顿。
    这是临行前他们承诺过的，那时候都知道危险，但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大家义无反顾的跟着他们，图的就是个前程。
    就算不是自己的前程，也要考虑家中老小的前程。
    这些是李廿和李如意必须做的，不止是因为答应过死人，也是要为了留住那些活人。
    李廿安顿这些人的时候，李如意则是在府城之中各个势力之间周旋。
    第一个要见的当然是秦焕璋。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府城之中不少人家正是准备采买的时候。
    商队带回来的东西，有京城的好东西，还有诎洲郡的，新奇的不行。
    李如意忙碌之余给秦焕璋下了拜帖。
    她得去赵家看看秦焕璋，往常两人总是约在外面。
    只是这一次，她有了堂堂正正进入赵家的资格。
    秦焕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李如意自己本身掌控着诎洲郡一方势力，在京城之中也已经打开局面，韩时安也是个举人，放在京中不算什么，可放在府城也算是有些地位的人。
    李如意已经彻底洗掉了早先那些不大好听的名声，变得再也没人敢招惹了。
    不过，到底是知道赵沏什么德行，秦焕璋提前找了个由头，把赵沏支了出去。
    李如意到了赵家，给秦焕璋的大女儿带了不少东西。
    小姑娘年岁太小，还看不出个什么模样。
    秦焕璋笑着逗弄着她，跟李如意说起这段时间孩子的变化。
    虽然她曾经期待是个儿子，因为世俗的压力和利益关联使然。
    但如今不是，她也断然不会用‘焕璋’这种名字敷衍。
    “我倒是没钻牛角尖，虽然说儿子能让我地位更稳当，可我心中总是想要有个女儿的！”
    李如意明白她的感受。
    有的人遭遇不公之后，会把种种延续下来。
    而有的人，总想把这世道亏欠自己的，给予孩子，或者也是给予那个记忆中始终弱小的自己。
    秦焕璋是这样，阿菜也是这样！
    “那就好，要我说，都没差！”
    李如意这话说起来，比任何人都更有说服力。
    秦焕璋熟练的抱起孩子垫了垫，孩子也咯咯的笑着去拉扯她的耳朵。
    李如意见她半点收饰都没有，便明白了也是为了照顾孩子方便。
    “你呢？你和韩举人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秦焕璋整个人都明亮了许多，因为孩子带给了她许多的快乐，便也想要将这快乐分享出去许多。
    李如意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想生孩子！我们可能不会有孩子！”
    或许最开始她和秦焕璋之间还有些互相利用的心思，可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经历了许多，有些话，她也可以直率的讲出来。
    亦或者说，她已经有了讲出这些话的底气。
    秦焕璋没有想到，她从未听过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自己不想生孩子的话。
    她先是愣了一下，但脸上的惊讶而后又缓缓的退了下去，她放在孩子头上的手依旧轻柔，但轻柔之中却像是忽然注入了一种坚实的力量。
    她忽然笑了起来。
    “真好！若是我女儿有一天，也同我这样说，我必然会为她高兴！”
    这世上有几人天生就会爱自己呢！？
    还不都是慢慢学会的。
    秦焕璋渴望过的又何止是一个女儿，而是自己重新教养一遍自己的过程吧！
    李如意看着那个小姑娘，问秦焕璋。
    “你的信中还未说过孩子的名字。”
    秦焕璋歪头去看自己的女儿，笑的很慈爱，只是眼底深处还带着些许别人无法理解的复杂。
    “她叫赵珍宝。”
    李如意也是跟着一笑，但她也在一瞬间明白了秦焕璋刚才的眼神。
    赵家是世家，每一辈的孩子，都会取个相似的名字。
    赵珍宝这种名字肯定不会是赵家允许的。
    秦焕璋也跟着说道。
    “小珍宝……咱们也不稀罕！”
    她说着不稀罕，心里却还是委屈的。
    就像是她第一次没有男子陪同走进状元楼时的委屈。
    李如意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秦焕璋想要让李如意也抱抱孩子，李如意迟疑一下，却是摇了摇头。
    “我身上血腥气太重，不要冲到孩子。”
    秦焕璋听了这话，眼睛却是更亮了两分。
    “我女儿，自然是不怕得！”
    她不求珍宝往后如何如何，但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一颗刚强的心。
    李如意瞬间笑了，慢慢的伸出手，接过了秦焕璋手中的小姑娘。
    秦焕璋话虽这样说，但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如意抱孩子，也想要指点一下。
    只是没想到，李如意抱的很好，因为力量足够，甚至抱的比秦焕璋更舒服。
    小姑娘近距离看着李如意，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李如意对着她一笑，她先是愣了一下，忽然间也对着李如意笑了起来。
    笑的咯咯咯的。
    笑的高兴了，屁股一撅一撅的，一把扯住了李如意头上的发簪。
    李如意没有动作，秦焕璋想要制止，但见李如意如此淡然，她也没有开口。
    小姑娘攥紧了那素银的发簪，一用力拔了下来。
    秦焕璋好笑的叹气。
    “家中那么多的珠宝翡翠，也没见你喜欢，姨姨的一支素银发簪倒是让你高兴了！”
    李如意摸摸小姑娘的头。
    “看来，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呢！”
    那并不是普通的发簪，那里面藏着暗器。
    虽然不至于说是李如意保命的东西，但也是让人防不胜防。
    李如意觉得既然选中了这东西，那大约就是一种缘分，便索性将这发簪的事情告诉了秦焕璋。
    “这倒是有些意思，既然抓到了就是你的！”
    秦焕璋也不可能因为一支银簪子推脱，笑着去点女儿的鼻子。
    “你可真机灵！”
    李如意说完，才又叮嘱。
    “这东西里带着暗器，你先替她保管吧！别伤着孩子！”
    秦焕璋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但很快笑的更开心了。
    “看来这孩子往后也是个练武的材料！”
    她对女子练武并无偏见，这世道艰难，总要有些生存的手段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拿得出来。
    她虽然不觉得所有女子都要如李如意一般生活，可若是能不依附别人，终究要活的更有底气。
    两人又说了两句，李如意这才要告辞。
    走的时候忽然说起了科举的事情。
    “京城之中的书院众多，若是你有心让他科举，也可以考虑去那边看看。”
    秦焕璋听说赵沏，人马上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的不耐烦很隐晦，赵沏或许都没有发现过，但李如意敏锐的发现了。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秦焕璋叹了口气。
    她虽然对赵沏没什么期待，也没多少真心，可看着人没几天就反反复复的样子，实在是倒尽了胃口。
    不过，赵沏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咱们这的书院什么风气你知道的，去一去艺馆勾栏那都是风雅至极的事情。”
    “我是懒得管的，只要不闹到我头上来，我都装看不见，闹到面前了，我也好好的闹他一顿！”
    赵沏并不是什么自控力多强的大人物，让他舍弃了他自己的享乐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过，秦焕璋也明白，李如意韩时安这种人才是人间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赵沏那个德行的。
    她瞧不上赵沏的堕落和软弱。
    只是，她是赵沏的妻子，要仰仗赵沏的地方实在太多。
    李如意明白了秦焕璋话里的意思，她却帮不了什么。
    这样的人家，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才是稀罕事。
    赵沏这样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李如意从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韩时安真的违背了两人的誓言，她自己一生一世一个人也不是活不下去。
    只是，李如意信任韩时安，就如同对方也一样信任她一般。
    越过了赵沏的事情，两人又聊了些外面的事。
    关于京城之中的风貌，关于诎洲郡的一切趣事，秦焕璋都认真的听着。
    她偶尔也会问点问题，似乎是也有些其它的想法，只是想想诎洲郡的混乱之后，那些想法有都被她放弃掉了。
    她刚生完一个孩子没多久，精力和状态都大不如前，这时候不方便往其它的地方扩张。
    想到了这些，她又觉得和李如意联手是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起码对方是个可靠的人，而且，李如意走的越远，她覆盖的范围越广，秦焕璋的势力触角也就覆盖的越大。
    虽然秦焕璋从未亲自去过，可她似乎通过了李如意已经去到了很多地方。
    “你的钱够吗？”
    秦焕璋问李如意。
    关于钱，李如意虽然不缺，但也绝对不嫌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如意的根基在这里，和秦焕璋打好关系，对她的好处更多。
    “我的钱够用，不过若是你还想要投一些，也可以，我账本都已经算好了，走之前你找人和我对一对账目，咱们把今年的钱分一分。”
    这一年，李如意亲自带着的商队走的不多，但府城和诎洲郡两地的商队已经有了些规模。
    就算没了李十六和李廿，还有孙掌柜和李吉祥撑着，日月门那边有不少人陆续成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小在诎洲郡生活，便都在府城这边安家。
    如此一来，这些人往返于府城和诎洲郡之间，慢慢也带动着商队的来往更加频繁。
    大钱小钱的，总算是赚了不少。
    秦焕璋心里也大致有数。
    之前李十六在的时候就常常会过来给她送账本，后来孙掌柜也没有落下这个习惯。
    秦焕璋对于自己这一年赚了多少体己也很有数。
    李如意晚间在这里留饭，吃了饭赵沏都没有回来，入夜之前她就要离开了。
    秦焕璋一路把她送到了门口，到了秦焕璋自己都不能再往前走的地方。
    李如意一步迈出，两人仿佛走进了两个世界一般。
    秦焕璋看着李如意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一直等到人叫她。
    “太太！李当家走远了，咱回吗？”
    秦焕璋又看了看，点了点头。
    “回去吧！”
    李如意从秦焕璋这里离开，并没有如同秦焕璋那般感慨良多。
    她一路回了她在府城的小院那边，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院里灯火通明，李廿正指挥着人归拢东西，看见李如意回来，他表情还不太好看。
    李如意见此，赶紧拉住一个人问道。
    “二十哥今天是怎么了？”
    李廿这状态可不对。
    被李如意拉住的人悄悄跟李如意说道。
    “老家那边来信了！还有一位什么什么长辈来了！”
    李如意听了这话，不禁一愣。
    “什么长辈？”
    李廿和她是堂兄妹，李廿的长辈，按道理来讲，也是她的长辈。
    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让李廿真心欢迎的长辈实在是不多。
    她走到李廿身边，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问道。
    “今天谁来了？”
    李廿表情不好看，哼哼着回答。
    “李老六！”
    听完这个名字，李如意也不高兴了。
    李老六能对现在的李如意做的事情可太少了。
    但是癞蛤蟆跳人脚背上，不咬人也不耽误膈应人。
    而且显然还能让李如意一听名字就厌恶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当初的李柱子，如今的李老六，都是要榜上有名的！
    李如意皱眉。
    “他人在哪呢？”
    李廿撇了撇嘴。
    “我安排人住在外面去了！”
    李廿当初就是靠偷李老六家的粮食起家的。
    虽然说严格意义上他和李老六没有太大的冲突。
    只是想到当初李老六拿钱押着李如意让她把韩时安去府城读书的名额拿过来的事，他心里还是无名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