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看完李如意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歪头靠在了韩时安的肩上。
    韩时安手中捏着一本书，目光落在书上，注意力却始终在李如意身上。
    见她情绪不对，便开口问。
    “可是信上说了什么使你难过的消息？”
    李如意摇了摇头，她并不是因为这些苦难而难过，而是因为小满正在经历着这些，她却无法陪伴在身旁。
    想必，那些一个人辗转反侧，苦苦煎熬，始终想不通命运为何如此的漫漫长夜，都是小满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
    当然，那个养蛊之地也给李如意带来很不好的感受。
    丁白能藏着这样一处地方，肯定也会藏着其他的地方。
    或许在某一处地方还有许多人经受着那些杀手曾经受的一切，痛苦的死去亦或者孤独的等待着从天而降的神明。
    可这些地方李如意，大约再也找不到了。
    那些杀手面上看起来老实，似乎也已经归顺，可背后做的种种已经展现了他们的反骨。
    这些人都是快要失控的妖刀，留着毫无意义。
    李如意只略微思考，便提起笔在一旁的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见她似乎没有遮挡的意思，韩时安也凑过来看她写了什么。
    见到上面的话不禁一愣。
    该杀的杀一个不留。
    有了这封信的铺垫，李如意拿起第三封信时，便多了些沉重。
    事实上，第三封信的内容也确实要比第二封信更加沉重。
    这些人虽然从那样地狱的地方救了出来，但他们似乎永远都被困在了地狱之中。
    他们不懂世间的感情，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戮而杀戮。
    小满尝试着教导他们如何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可却收效甚微。
    他们更喜欢被人当做一把刀，而不是当成一个人。
    小满无法和李如意说清楚她那时候的无助与绝望。
    小满先生呀，她还有一个教化万民的理想。
    那些种种被她凝练信件上的字迹，寥寥数笔，就是一个无奈的日夜。
    她又些想要放弃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时间为什么要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哪怕去教化最愚钝的百姓也比教化这些人更强。
    她在信上反复的询问李如意，若是李如意遇上了这些事情，应当如何做。
    这些人又是应当如何处理？
    这些人之中大部分沾染的都是与他们同行者的鲜血。
    小满无法说出那些人无辜与否的话来，因为那些人中也确实有人并不无辜。
    可是又是谁赋予这些人以杀止杀的权利呢？
    所以那些还不算成熟的杀手，是不是也应当一并杀掉？对这个世界而言才是更好的？
    小满试图说服自己。
    这些人以后会闹事吧？
    他们若是遇到了心气不顺的事情，亦或是某些刺激，他们还是会去向无辜之人动手吧！？
    都说除一恶既是扬一善，若是把这些人都除了，是否算是扬善呢？
    就像李如意曾经所说的，人生不过只是取舍。
    小满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她人生的取舍，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学生，也是第一次成为这样的先生。
    通篇都是冗长繁杂的心事落到最后，她也没能说服自己。
    她心里有一处难以明说的伤痛从未被提及。
    李如意看到了沉默着。
    小满难过的是这些人，还没有能力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就已经被迫走到了另一条路上，而如今她依旧想要通过各种办法，剥夺这些人选择的权利。
    没有谁一出生就决定自己用什么方式生活，都是走在自己的路上，走着走着才能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
    这些人被斩断了意识，他们感知不到自己的喜欢，他们只剩本能的欲望支配着他们。
    饿了想要吃东西，所以要杀人。渴了想要喝水，所以要杀人。
    更甚至杀人就只是为了杀人而已。
    李如意看着小满最后落在纸上的数字。
    那是数百条生命，麻木的生命也是生命。
    他们还没有被投入到江湖之中，如今只是被困在了一处养蛊之地，被人当成了蛊虫。
    李如意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小满此刻是否还有那么多的迷茫。
    第四封信拆开，心上的字迹坦荡了许多。
    小满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再给这些人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将命运重新交换回这些人的手上，最终做出的任何选择都将与她无关。
    她决定带着这些人重新回到养蛊之地。
    如果这些人暂时只能以蛊虫的身份活下去，那她也愿意深入其中。
    若是不能平等地感受对方所经历的所有苦难，那小满觉得作为先生，她也指点不了对方的人生任何方向。
    不过杀人的事情，却不被允许了。
    这里会有人送食物过来，也会有人送水过来，待遇自然要好了许多。
    知道了她的决定时，大姐本身是不同意的与她促膝长谈，用了两夜的时间，终究没能说服她。
    大姐对待别人总是要比对待自己时多更多的耐心与包容。
    她见实在无法说服小满，最终还是妥协了。
    同样的养蛊之地，这边也得到了日月门的倾力支持。
    小满带着人把这里改成了一座山谷，叫做阳谷。
    以前的养蛊之地，如今的阳谷之地。
    有了目标，小满似乎迷茫的时候少了许多。
    可实际上遇到困难时，她也还是有些气馁。这些话无法与旁人倾诉，选择了这一条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李如意一直都知道，小满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不管自己走的路是对是错她都始终要坚持到最后。
    她抬起手勾掉了第一行字。
    那些该杀的人都已经被杀了！
    已经无需她叮嘱更多。
    她在那句话的下面一点的位置，重新写下了一句话。
    不怕！路在脚下。
    第五封信拆开。
    信上的小满多了一丝暴躁。
    既然是有教无类，那小满先生的方式方法要比他的学生种类更为客观强大。
    小满先是尝试着用食物和水引诱这些人，让他们学着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但这想法显然过于天真，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人十一二岁，年纪最大的已经十七八岁了。
    小满不止自己在这里，还带了不少人在这里守着，才能勉强镇住这些人。
    这些人一旦放入江湖之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危害。
    杀了当然一了百了。
    可小满既然留下了他们心中就总有一股气在。
    小满开始换一种思路，或许严师出高徒的方式更适合他们……
    的吧？
    信上的小满暴躁的和李如意倾诉着她这段时间以来遇上的事情，将她做严师，手下的杀手们如何成为逆徒。
    为了方便管理，小满按照他们不同的识字水平给他们划分成了不同的学年，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级。
    她自己一个人当然教不了这么多的学生，便又从外面找了几个人帮忙。
    可这些杀手们不懂得学识的重要性，整日只想要打打杀杀，一到看书的时候就睡成了一团，一到外面玩耍就会疯到见血。
    小满时常听到这些人在背地里抱怨，抱怨小满是这世上最大的疯子。
    他们杀人杀的习惯了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甚至觉得自己的死也并不知道可惜。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这样还不如去死。
    偶尔他们之间也会萌生出一点同袍情谊。
    尤其是在集体挨手板的时候，几个人经常互相倾诉各自内心的悲伤。
    倾诉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互相杀死对方。
    毕竟是还未出师的杀手，在自杀方面还没能完全战胜自己的本能，还是需要其他人帮上一手。
    小满这书院才成立没几天，相约着互杀的人就已经达到了半数。
    以前他们拼尽全力想活着，可才念了几天书，他们就觉得往后若是天天过这日子那还不如死了。
    小满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在着火的房子之中，左边的木头倒下来，她往右边跑，右边的柱子砸向她，她又赶忙往前面跑，前后左右的火势都像是要将她吞没一般。
    没人能告诉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冲破桎梏。
    就像书院之中的那些学生，也总觉得他们还是杀手。
    小满无力的在信上写着，这些人怕是得跟着她一辈子了！
    但凡放出去哪一个她都会担心对方凶性爆发，变回杀手本来的样子。
    这些人死与不死她倒是不完全在意的，可那些在外面生活的寻常百姓若是因此而丧命，她内心之中还是会有一些愧疚。
    话虽如此说，可李如意还是能感受到她并不想放弃这些杀手。
    后面小满又讲了她的许多无奈。
    讲自己如何给这些杀手们上课，告诉他们人当应如何生存与世，给他们讲人生的道理，只是可惜，小满讲道理的声音，总是盖不过那些人睡觉的呼噜声。
    虽然有些悲惨，可李如意读到这里时还是笑了一下。
    信笺翻页，下面写的还是大差不差的事情。
    第五封信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结束，李如意拿起第六封信。这第六封信比第五封信薄了很多，打开一看竟然只有一页。
    更甚至这上面只有一句话。
    愚不可及当杀！
    李如意吓了一跳，连忙去拆第七封信。
    第七封信就变得厚实了。
    小满在尝试了许多书院讲课的方式都没有结果后，她决定舍弃掉这些方式，转而用这些杀手最擅长的方式。
    她将刚盖起来的院子推平了一处，在这里搭了一座擂台。
    她给这擂台建立了规矩，每日之内，可有十人挑战她。
    这十个人，要么就是当日的课文背的好的，要么就是练字的时候有进展的，一旦赢了他，那就可以在书院之中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些人大多数脑子简单，他们能想到的就是杀人。
    有些人已经杀人惯了，听说可以挑战小满做任何事情又心动了起来。
    念书是不能念的，他们可以作弊。
    之前是训练的杀手技能都用在了考试作弊上面。
    不过他们的小动作小满都看得一清二楚带到证据确凿时她将人一锅端了。
    作为作弊的福利待遇，这些人被吊在了院子里面的树桩子上。
    折磨她们也没什么意义，但是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
    之前这些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小满也完整的复原出来。
    她以前总觉得那些惩罚太过狠辣，可现在却意识到，那样狠辣的惩罚才是这些人惧怕的存在。
    人若不能生而有敬畏，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恶。
    考试作弊挨了打，大家终于老实了几天。
    小满的擂台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轰轰烈烈的展开了，据说赢了小满的人除了得到，在书院里横着走的特权，还可以向小满讨要一件武器。
    这些杀手，早年间都是一副冰冷麻木的样子，可在这个武器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小满的刀。
    抢了先上的刀，那一定是实力的象征，那才是横着走最高的荣耀。
    以前他们只在乎杀人与不杀人，可经过小满这段时间的折腾，他们又多了一个新的感知能力，那就是看小满倒霉。
    这些人的心思小满又如何不懂？
    她原本就是个聪慧之人，在瞬间的失望过后，马上就恢复了勃勃的斗志。
    她在李如意身上学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如何掌控别人的欲望，不怕这些杀手冷血，就怕他们始终没有欲望。
    不过小满也坦言，这擂台赛并不好打，她不能使用毒功。
    只能用向家刀的刀法，而这些杀手被训练的都是杀人技，招招致命。
    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他们不是学着套路成长起来的，而是在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
    他们的杀人技都是他们自己层层总结，最后得出来的！
    或许他们的心路历程没有那般复杂，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每个人都是天赋异禀的武者，小满若是有片刻的掉以轻心，就很容易吃亏。
    这些杀手确实心寒，比武之前都会在刀上淬毒，一副马上就要打死小满的样子。
    小蓝也试着明令禁止，但却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最后小满干脆用毒功硬扛，不止折磨了自己，还强大了毒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