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死神有两个?”
对于史蒂文的问话,赫伯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可有一点是确凿的,在棋盘上,那只破坏规则、自行升变的主教棋还在朝着白子一方步步逼近,碧绿的独眼不停四处窥探,丝毫不掩藏眼底的贪婪与疯狂。
“最好还是回避一下——”
“要怎么回避连行为方式都无从预测的存在?”安德鲁反问提出建议的李炘道,“它会从哪侧出现、什么时候会现身——赫伯特,你还能掌握这些信息吗?”
后者再次摇了摇头。
“它破坏了棋盘的规则。”他不大情愿地承认道,“我猜不到它的下一着。”
所有人陷入了如临大敌的沉默中,只有杰瑞米像叹息一样喷出一股烟来——看表情,他似乎已经进入某种恍惚的神游状态,很难说他是否清楚自己是谁、现在身处何方。
“我们等。”最后,史蒂文终于下了决定,“——既然所有主动规避的手段都已失效,比起盲目奔走,不如节省些体力。”
这并不是大家所希望听到的结论,却也没有人能给出更好的提议。
营地被一阵夹杂着不忿与惶惑的情绪暗流所裹挟。此刻,就连荒漠之上的迷雾都浓郁了几分、遮挡住日光,让太阳看起来像是个瓦数不足的昏黄钨丝灯。
对厄运即将降临的预期令时间走得很慢,就像枯水期滞浊的溪流一样。最让人难受的是,他们甚至连到底在等待着怎样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可变故来临得也毫无预兆,冲击力大得好似径直从背后给了人一闷棍似的。
那会儿李炘正坐在诺拉对面,百无聊赖地看她反复抓起身边的细沙。可就在她不知是第几百次从身边捞起一把沙时,诺拉突然朝李炘背后一瞥,露出仿佛心脏漏跳一拍一样的表情,定在了原地。
李炘近乎麻木地看着她,直到一个巨硕的影子将他整个吞没、令早已黯淡的光线进一步变得更加昏暗时,这才冷不丁从出神的状态中挣脱开来。
他飞快地转身,又因身后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而下意识抬头仰望——当他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看着什么东西的时候,险些没忍住一声干呕。
一只巨大的、竖向的莹绿色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他——这是只仿佛爬行动物一样冷酷的眼睛,瞳孔是一道近半米长的漆黑细缝。这眼球由布满鳞片的眼皮包覆,却没有长在一张正常的脸上,而是好像拙劣的泥塑一样,被强行摁在一团由肉块组成的基座之上——这混乱虬结的团块散发出潮热的血腥味、规律的搏动着,乍一看显得毫无特征可言。可当李炘渐渐辨认出翻露在外的数枚肝脏、湿漉而呈灰粉色的完整人类消化系统,以及像纠缠在一块的红蓝电线似的静脉与动脉血管时,只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一阵翻搅。
就在他头晕目眩、反胃不止的时候,却冷不丁听见那东西开口说话了。
“我们的合约还有效?”那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带着极希望建立威权的心虚,和夙愿得偿的兴奋。
“道格?!”从李炘背后传来杰西卡的尖叫声,可那团不可名状的玩意儿无视了她。
“我们的合约还有效,你们还有义务护送我安全离开造访区,不是吗?”那东西坚持问道——李炘完全不想去猜测它到底是如何顺利发声的。
一时间,无人回话。
“你......还想回去?”半晌,史蒂文艰难地挤出一个问句。
“不然呢?”那曾经是道格的东西懒洋洋地答道,语气几乎称得上是不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帮急救队的家伙,非无法胜任本职,理解力也相当成问题。”
它的评价只引来一片死寂。
“史蒂文?”打破寂静的是仍旧一脸恍惚的杰瑞米。他难得不再气定神闲,语气里甚至带着些惶恐,“为什么你在和我的幻觉对话?”
“幻觉?”在荒诞的气氛中,史蒂文扭头,近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倘若当真只是幻觉,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