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术
作者:零崎圆   希望行纪最新章节     
    大气振动,电磁场陷入诡异躁动。
    强烈针刺感遍临体表,刺激细胞作出反应。
    时空紊乱,大地嗡鸣,种种异常反应,预示着庞大事物即将跨过空间阻隔,跃迁降临。
    空间折跃技术。
    在恒星系【白玉七】范围内,掌握此类技术的势力屈指可数。
    对大多数智慧生命而言,空间折跃是一生难得一见的奇观。
    卡塔兹文明基石,是对矿物能量的高度开发运用,能量形态转换伴随着耗损,且不可逆。
    无论运用方式如何改变,能开发利用的能量载体是有限的。
    换句话说,即使折跃技术普及,它的耗能也不是民间用途可以接受的,甚至伴随着一定危险性。
    这是只有真正庞大势力,重要场合之下,才能使用的技术。
    蓝黑色波纹绽放,空间如布帛向四面八方掀开,露出其后类似【失色层】的怪异荒诞底色,释放着人智无法触及的异彩。
    扭曲光景维持一瞬,紧接着,庞然大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过,从中越出。
    能量流逸散,化作无形大风吹拂。
    涟漪荡漾,折跃区域恢复稳定,空间伤痕自动抚平。
    高远天空之上,庞大阴影君临废都。
    特殊机体——【鸾山】
    金属巨山外壳外翻撑起,构成八面体形状防护层,扛过空间折跃时承受的巨大压力,此时正缓缓聚拢收起,好似正在放气的气球。
    废墟中,幸存者仰望着天穹之上巨大的金属巨山,表情呆滞,茫然中夹杂着惊恐。
    【鸾山】可以说是【洛山达】的象征物。
    兵主杀伐。
    【鸾山】镇压行星数百年光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移动,一如它所代表的旧世界血系氏族,大权在握,八方来朝,岿然不动。
    楼顶,亚瑟负手而立,身后众人影矗立,高矮胖瘦,各有气质形态。
    望着巨大金属巨山,心下不禁怅然。
    以他通天神通手段,还是要向本土势力借势,小心谋划布局。
    行星之上,大气层下,千骑士无人能敌。
    可大气层外呢?
    无尽星空,他不过是微不足道尘埃,根本影响不到位面大局,万物兴衰走势。
    机关算尽,终究不如力量来得纯粹。
    一日不入传奇,不为合道,便一日不能脱离凡俗世界限制,受到现实因素掣肘。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首要目的是离开巨型位面【罗雷塔】,而非在此争雄,眼下的无力不会带来实质性的困扰。
    仅仅是,心有不甘。
    “乒!——”
    一个黑色小点从鸾山中弹出,数秒后,落至众人身前。
    【纯黑(silhouette)】
    身后四道火焰喷射口缓缓熄灭。
    高四米,比星盗首领的小一号,相应的能耗更小,对操作者的要求也更低。
    同为量产机型,每台具体形态有所差异。
    轻微机械咬合声中,狰狞倒三角恶鬼面罩打开,露出卡塔兹人肥肥的脸,胖乎乎的,眼窝边上堆满肉团。
    “尊贵的上位存在使者,我是麻·天花。”
    “请原谅我以这样的姿势和您对话,机体操控并非我所擅长,做不出弯腰行礼动作。”
    他说的是实话。
    机体操作极端依赖天赋和后天积累,不是单纯获取叙述性知识能解决的,还需要经年累月练习,实战操作。
    麻有限的时间都用去党争了,对机体操作相当陌生。
    啪。
    一名卡塔兹星盗伸出手,按在纯黑头顶。
    “我来帮你。”
    “?”
    经过改造,他的体型只比【纯黑】矮个十厘米,壮得像是小型移动城堡。
    “执炬者不喜欢仰视,你必须下来。”
    说着,手掌压下,碾动。
    脚下地面爆出蛛网状裂痕,庞大合金躯体,居然被区区血肉之躯硬生生摁进地里。
    从膝盖,再到腰部,裂纹越发扩散。
    一边按,它也一边往下蹲,面部牵扯出僵硬做作的友善表情,像是在模仿卡塔子的动作,说不出的违和。
    麻头皮发麻。
    不敢抵抗,也无法抵抗。
    那力量大得仿佛建筑机器的巨型机械臂,远远超出“卡塔兹人身体强壮”的范畴,到达非人级别。
    开发外星球时,偶尔会遇到类似的强大个体,它们迅捷、强悍、恢复力强,足以凭肉身对抗现代武器。
    “够了。”
    亚瑟偏了偏头,示意星盗放开,后者领会意思,默默起身,回到他身后。
    “我的手下太粗暴了,请你原谅他。”
    星盗一众,渴望创造者亚瑟的认可。
    好比幼子渴望慈父的颔首。
    由渴望催生出行为的动力。
    它们并非彻底丧失自我,而是进化了,进化之后,与过去的自己诀别。
    “没,没事……”
    “我……”
    咕咚。
    麻咽了口唾沫,事先想好的说辞全部梗住,说不出口。
    大脑一片空白。
    人们通常用“鹤立鸡群”来形容突出者。
    眼前的存在,已经不是“鹤”的程度。
    重!
    无法想象的质量!重量感!白矮星般的强大吸引力!
    令人想要跳下去,撞得粉身碎骨。
    就是这个人,以个体力量压倒整个行星,逼迫血系氏族低头。
    这份……存在感,应该如何描述才好?
    ——理想
    没错。
    不是指向具体“职业”的那种常见的社会性理想,更不是想拥有某些关系,与他人建立某种联系。
    是作为“生物”的理想。
    理所当然的,在人生某一阶段、某一刻,会短暂怀抱的理想。在那以后,被迫成熟,舍弃生物性,拥抱社会性。
    我想成为他!
    无所畏惧,随心所欲,具体、坚实的实体,单凭原始力量使世界顺从自己的意志。
    “不用拘谨。”
    “天花氏族用行动证明了忠诚,走到群星联合对立面。”
    “既然你选择投靠我主怀抱,彻底倒向【典范】,那我们就是兄弟姐妹。”
    “你想要的,我们会尽量实现。”
    麻目瞪口呆。
    “阁下……”
    下一刻,感动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四目相对,意志思想无声自通。
    凡人的意志,太容易解读,简直是白白放在那里。
    “你想要超凡力量,想要脱离一直以来毫无波澜的死水,追寻滚烫灼热的光辉。”
    “你厌倦了它们。”
    “厌倦,却又不知道如何摆脱,如何逃离即将沉没的船,因为周围是无垠大海,是不会接纳你的海。”
    “加入【典范】,执炬者会赐予你飞翔双翼,拥抱自由命运。”
    古时。
    人们相信自己掌握着“术”。
    近因模拟、占卜符箓、崇拜林木与人神。
    施术者,从繁重低效的体力劳动中脱离,成为最早分化出来的阶级。它们想当然假定法则,通过所谓的“术”操纵自然,按照“术”的方式献祭、模拟、假想“神”的存在并威胁他们就范,由此,唤来充沛雨水、祝福妇女顺产、祈祷战争胜利、太阳照常升起。
    最初的施术者,分化成最初的酋长和国王。
    “术”与科技理性不同,它是偏离正确道路的妄想。随着社会进步,人们逐渐识破了“术”脆弱虚幻的本质,开始转向成体系的科学理论,又或者宗教。
    术是对规则的假定,与相信这种假定并为之付出徒劳努力的错误狂妄自信。
    倘若——
    依托于先进的科学、宗教,自诩进步的文明人,时隔千年万年,再度见到笃信“术”的原始人,居然真的用“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施展远远超出他们所坚信的科学和宗教所能描绘的权能,那会是多么讽刺,是何等强有力否定社会进步本身的可怕灾难!
    麻·天花抬起颤抖的二十指双手,抓住亚瑟伸出的人手,任由他把自己从地里拉出来,重新放平在地上。
    泪珠嗒嗒打在地上。
    接受自己被接纳的幸福现实,舍弃那些曾经成就过自己的,现在看来已然不合时宜的事物,从头开始奋勇前进。
    ……
    数分钟后。
    麻带领着【典范】众人,行走在【鸾山】宽敞无人的内部通道中。
    一道道门扉次第打开,如同生物的肠道在扩张收缩。
    “我现在留在此处,是为安排各位兄弟姐妹日后行动,此外,还是为保护你们。”
    “那个,执炬者阁下,天花家主就在前面……”
    麻刚刚知道了伟大使者的称号,此时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
    “无妨,我观你神志清晰,有超越凡人的才智,应该有能力主持全族,代为执行。”
    “……是!”
    如此赤裸裸话语,竟让麻感受到莫大鼓舞,以及由衷的甜蜜惊喜!
    他说我超越凡人!
    我有能力!
    血液流动加速,麻鬼使神差地偏离原先路线,绕开了隆所在的位置,企图将客人带往自己负责管理的地盘。
    隆手握【鸾山】的控制权,必定会知道,可,那又如何呢?
    她又敢怎么样?!
    行星【洛山达】之上,执炬者的意志是绝对的!
    有他的承认,谁还敢违逆我的命令了?
    “执炬者您所说的保护,是要帮助我们对抗即将到来的理念派阀力量?”
    “不。”
    亚瑟目光深邃,隐约有些期待。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