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能想到老皇帝居然在背地里下了这么大一局棋。
他当时不仅要借定国公府的势头把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下来,现在还想要做卸磨杀驴的事情。
定国公府家的那位小姐倒霉,千辛万苦的给老皇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是大儿子死了,二儿子又是一副对皇位一点儿都没有兴趣的模样,唯一的一个小女儿如今也是病歪歪的。
她可不一样。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定的跟在老皇帝身边,老皇帝说什么是什么,而且好不容易养出来顾安这么个儿子,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爱情,现在要的是当太后!
这时候就算不为了儿子,也要为了自己,她也该借着跟在皇帝这么多年的便利开始筹谋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如今顾恒那个蠢货还没有摸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顾行简又远在天边,只要运作得当,这京城不愁不是自己的!
福寿公公来到公主府宣旨的时候,沈慎行第一反应就是死也不能让顾昭惜进去。
谁知道现在皇帝会不会趁着二殿下不在愤怒之下直接一杯毒酒灌下去,到时候顾昭惜就算有再多的准备恐怕也没有办法好好的活着出来,毕竟皇宫还是皇帝的地盘儿。
“公公,您一共两封圣旨。”
福寿这时候也觉得尴尬,但是他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其中一封圣旨是召皇太女殿下进宫,另一封则是让南伯侯府的小世子也跟着一起进去,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当面儿说了,日后才方便对外澄清。”
这到底有什么好澄清的?老皇帝年轻的时候既要又要,现在老了,想要把所有的好处都攥到手里,把定国公一家最后一丝油水都榨干,但没想到临了碰到了两个硬茬子。
最后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顾昭惜对外打着身体不好的旗号,所以一直没有动弹,这时候就连接圣旨都是给沈慎行代劳。
“福寿公公。”沈慎行轻车熟路的往对方的口袋里塞了沉甸甸的一袋金子,“上头还有什么消息指示?我们家皇太女这些日子身子骨实在不好,若是这次进宫时间长,我好备上狐裘。”
福寿掂了掂金子,脸上的确出现了犹豫的神色。不为了别的,实在是皇帝最近的身子的确不好了。
若不是实在没有精力去和先皇后留下的这一儿一女斗一斗,也是着急给何浩然留下一条后路,否则皇帝不可能在面对流言的时候这般生气。
而目前来看赢面最大的无非是现在在皇宫中的华妃娘娘和领兵出征的二殿下。
二殿下为人勇武,实有君主之才,而且背后又有妹妹如此谋划支持,皇宫中的华妃娘娘则是抢占了先机,若是先动手做些什么,传位的圣旨上写着的是谁的名字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按照自己这么多年伺候在皇帝身边来看,就算华妃娘娘真的把先机抢占了,最后将五皇子送上皇位,那也要看五皇子到底能不能够守住皇位。
顾行简和顾昭惜这对兄妹着实不是好欺负的,除非将二人彻底挫骨扬灰,否则只要活一个,那么五皇子的这个皇位就坐不稳,迟早有一天被他们给踹下来。
他是跟在皇帝身边这么长时间的老太监,俗话说的好,一朝君子一朝臣,像他这种老太监在皇帝驾崩去世之后无非有两种结局,第一种结局就是继续伺候在新皇帝身边,第二种结局就是去给老皇帝守皇陵。
他虽然从小就跟着老皇帝,但是这时候却并不想去守皇陵,谁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而且他也不知道去守皇陵之后是否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现在也是时候站队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福寿公公脸上的笑容就殷勤了不少。
“陛下近日听到朝野之间的流言实在太过于生气,所以便想着找皇太女殿下进宫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顺便把南伯侯府的那位小世子叫进去,也当堂对质一下。”
当堂对峙……沈慎行有些不屑的抽了抽唇角,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讽刺。
“驸马若是担心皇太女的身子,不如借此机会给皇太女殿下多收拾几身衣裳,平日里要用的一切物件儿也都带着,咱家看今儿就算不是要变天,接下来的几日也说不准啊。”
这老太监张口就是劝说自己和顾昭惜谋反。
不过目前看起来二殿下不在京中……
“福寿公公,这边请。”沈慎行从善如流的把人请到了一旁,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公公为了传旨,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还是多喝一口茶吧。”
这是要先把福寿公公留下,然后去找顾昭惜把要说的话都说完,等待顾昭惜的意思,然后再出来做决定,并没有打算直接拒绝福寿公公的意思。
福寿听到这句话之后也非常高兴,他没想到临到最后自己居然能够结这么大个善缘,哪怕皇太女殿下真的不愿意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先下手为强。
至少也会记得自己今日对她的帮助。
“吞海,看着南伯侯府世子殿下,现在外边的世道很乱世子,殿下若是不能好好的待在府里,一不小心出去了,遭遇了什么流民强盗,那就不是我们应该负的责任了。”
话说的倒是漂亮,但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只要何浩然敢踏出公主府一步,吞海就会立即手起刀落,先把他的头砍下来。
顾昭惜知道了福寿公公传过来的消息,手上的鱼竿居然连动都没动上一下。
“我的殿下,这时候到底该如何做?您倒是给个说法,再这样拖下去,恐怕过来传旨的就不是福寿公公了,御林军统领直接压着您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慎行在一旁搓着手,但是语气里却丝毫不见焦虑。他不知道顾昭惜在干什么,但却知道他是在等一个机会或者是等一句话。
顾昭惜又在原地钓鱼,钓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微微的勾了勾唇角,这才把目光看向在一旁的沈慎行。
“望尘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孤给你的允诺?”
沈慎行全身上下的毛孔一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在一旁钓鱼的顾昭惜。
他怎么可能忘记前些日子的那一席话,顾昭惜给了自己许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肆意妄为,但若是她知道并且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在最大限度内发挥才能,并且会得到她的无条件支持。
其实当时自己听到这个承诺之后并没有当真,毕竟顾昭惜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但实际上却和她的哥哥一样,独断专行,自己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好好的活下来,主要原因是没有触及到顾昭惜的要点。
经过那几次走钢丝之后,沈慎行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捅马蜂窝了,但没想到今天听到顾昭惜这么说,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的。
“殿下……”沈慎行有些试探的开口。
顾昭惜却悠然的把手中的鱼竿放到一旁,脸上的神色轻松,轻轻的拍了拍手,“沈望尘,你到底有多少本事都拿出来,孤等着。”
说完之后竟什么都不安排,直接转身去了前厅,笑眯眯的跟着福寿公公就进了宫。
沈慎行在一旁看着,下巴都要惊掉了。
就算真的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自己,最起码要理解一下当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要把她这边到底有什么后手交代一下。
转身就进去了?难不成就不害怕老皇帝真的抽风,直接一碗毒药灌下去?
“殿下!夜深露重,多穿几件厚衣裳去吧。”他这时候就算再怎么不慌也忍不住开口拦了一下。
用稍微难听点儿的话说,顾昭惜却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连头都没回,“不必了。父皇那里什么没有,事事哪能都需要孤亲自做准备?福寿公公,有劳了。”
顾昭惜这一套操作不仅让沈慎行彻底愣住,在一旁喝了半杯茶,等了好一会儿的福寿公公也有些茫然。
这是有打算还是没打算?皇太女殿下总不能是因为二殿下如今醒了就高兴的连北都找不着了,或者是自信过头了吧?什么都不准备直接进宫,而且还是在有人提醒的这种危急关头?
沈慎行抓起手边的茶壶,一饮而尽。抢在了顾昭惜出府之前,带着吞海出了长公主府。
一路上顾昭惜端的是八风不动,压根儿不在乎过一会儿到底会遭遇些什么,脸上的笑容也是像每次和朝廷中那些大臣们打招呼时候一样温和。
福寿公公坐在马车上,看着面前的这位皇太女殿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询问,“殿下,陛下哪儿要问的话,想来您心里都是有数的?”
“公公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孤是父皇亲封的皇太女,更是皇帝的臣子,身为臣子不能擅自揣夺君上的想法,如今君上要召唤臣子进宫询问,臣子自然是要领命的,至于君上要询问什么,等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滴水不漏。
福寿自觉失言,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和顾昭惜纠结,只盼着刚才急匆匆的跑出去的那位沈大人真的是有地方去,也有事儿要做。
顾昭惜进宫之后,直奔御书房。
老皇帝早就已经坐在上面,看着进来的人只有顾昭惜,压根儿没有看到何浩然,他愤怒之下抄起手边的茶盏,冲着顾昭惜就砸了过去。
“你以为你二哥如今醒了,现在就有靠山了,甚至可以毁了和朕的约定?朕告诉你,朕如今还没有老,也没有死,当时怎么把皇太女的位置给你,如今就能怎么收回来。”
顾昭惜没有像皇上想的那样躲开这杯茶,挺直的跪在原地,连动都没动一下,硬生生的受了这一茶盏。
滚烫的茶水在她肩头氲开,顾昭惜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一下。
“父皇在说什么?儿臣为什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这种什么都知道,但是却硬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真的把皇帝气到了,近日来京中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就是自己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和南伯侯府府家的小姐之间的事儿么!
当时的事情自己瞒的非常好,就连定国公和他女儿都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顾昭惜是从哪里知晓的事情经过,而且自己也把她要的皇太女之位给了,现在老二虽然醒了,但是自己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唯一能够说明的就是谢听白那小子现在被扣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头,顾昭惜要为了那小子出气,或者想借着这个机会干脆和自己撕破脸!
“我们当时说好的那件事情现在传的满天飞!你不觉得你该给朕一个很好的解释吗?”
皇帝果然忍不住了,一字一句都说了个清清楚楚,压低了的声音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毕竟守在御书房外面的福寿听的可是一清二楚。
顾昭惜微微抬头,从原地站了起来,“父皇此言差矣。当年的事情既然能够被儿臣查出来,那为什么不可能被旁人查出来呢?这件事情可怪不得而成,要怪就怪父皇当时留下来的尾巴实在是太多了。”
她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过于纠结,也不会继续跪在皇帝面前,如果说之前自己和老皇帝之间还有几分父女之情,那么刚才这一茶杯摔下去,二人之间的情分可算是彻底到头了。
毕竟……他字字句句都是“朕”,话里话外担心的也还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父皇可以换一个角度想,儿臣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且兄长也清醒过来了,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与您撕破脸。更何况谢听白的事情还存疑,而且不相信父皇会莫名其妙的打破平衡,对谢听白动手,所以这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的,父皇还是应该好好的打听一下。”
“如今父皇大张旗鼓把正在闭府的儿臣叫到皇宫里,又宣南伯侯府的世子一同进宫,到底是想要替幕后之人把这件事儿做实,还是说真的怀疑了儿臣动手啊?”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调转了风向。
顾昭惜风轻云淡,倒是和坐在桌子前面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皇帝成了非常明显的对比。
“儿臣和二哥不同,父皇既然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儿臣自然会遵守和父皇之间的约定,如今到底是有谁看不惯,儿臣想此事应该由父皇亲自去查一查才行。”
顾昭惜摆明了什么都不管,干脆利落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栽到了华妃的身上。
皇帝很显然现在已经被她说动了,不过还有些许的犹豫。
“浩然他现在……”
也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如今若是还活着,听着父皇一口一句浩然,会不会直接气疯过去。
顾昭惜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温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渴求于从父母那里得到爱了,换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事情,竟意外的有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