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方为笑，狂歌纵九霄。
诸事若浮云，唯我人间消。
酒坛落下，方为笑在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他才打量起蕴星河。
玄色长袍，扎起的短发露出几缕刘海，身形看起来纤瘦却十分挺拔，在站立时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力量感。
那绝不是那种一看就很柔弱的书生，反而更像是……
一位行走于人间的凡人。
很奇怪的感觉，方为笑从未在别人身上体验过这个感觉，他平静安和，仿佛不为外物所动，却又存于万物，但当你真想仔细探究时却又发现他不影响万物，又与万物同。
原本方为笑想质问一下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在看向蕴星河后，却化为了一句感谢。
“谢谢。”
心态转换很快，让他感觉有点尴尬，原本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话。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蕴星河风轻云淡的坐下，酒坛则隔在两人面前，刚刚洒落的酒水则浸湿在石桌之上。
“不知该怎么称呼。”
方为笑语气有些怪异，可能是不太习惯这种感觉，也或者说对于他人提防的心还不能转换过来，让他有些惭愧。
因为他感觉得到，蕴星河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心。
“联盟，蕴星河。”
蕴星河嘴角笑了笑，手中出现茶壶随后倒了一杯茶，随后举手示意方为笑需不需要，在被拒绝后，他又为自己倒了一盏。
“此茶静心凝神，对于精神多有益处，此外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悟道茶。”
“真的不喝嘛。”
茶杯悬空而来，方为笑伸手接下。
“多谢蕴公子了。”
方为笑说完毫不犹豫的将其一口喝下，茶过咽喉，冲淡了几分酒气，带走了几丝愁容，让人心静平和了下来，连带着思绪都清晰了不少，有些以前无法理解，难以忘怀之事都纷纷理解和放下。
他完全沉醉于世间的奥妙之中，过往的经历就是他的道路基石，无论痛苦还是欢乐都化为了脚下的无垠之道。
与天相感，与道相生，他仿佛化身万物，成为了世间的一部分，意识也不断沉迷在宇宙之内，仿佛就这样完全融入其中，不再理会尘世间的一切。
但不知为何，他内心有着些许抗拒，因此减缓了意识沉寂的速度，就在他物我两忘之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出现，一滴茶水从额前缓缓滑落。
“别太过沉迷，否则你就不再是你。”
以普通人的精神很难承受来自悟道茶的天人交感，一般都会沦为知识的傀儡，所行的一切皆由身体所控。
感受到内心出现的那种空虚感，方为笑有些像是上瘾般，看着蕴星河面前的茶壶。
眼睛越看越深邃，连瞳孔爬上了几缕血丝也没有察觉。
但随着一道响指声响起，他恍的惊醒了过来，并连忙道歉。
“抱歉蕴公子，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蕴星河只是摇了摇头，将剩余的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此茶对我用处不大，感悟大道与大道交流，与道相生，最重要的是学习，而非模仿。”
方为笑有些难为情的收下了茶，虽然内心有些不甘，但为了复仇他愿意付出一切，因此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多谢了。”
方为笑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涩，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们请问一下为什么我当时会那样吗？”
方为笑语气诚恳，在他眼中蕴星河或许是从其他世界来的世外高人，那么多星辰，他觉得总有那么一个不被龙裔所占据。
蕴星河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敲着石桌，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解释。
“当庞大知识涌入，常人都会陷入疯狂，而悟道也是如此，那是属于天道的知识，你深入天道，自然会被其影响，所以便会感觉到空虚，而空虚就会想填满，自然就会陷入一种难以自控的地步。”
“这也是我们常说的走火入魔。”
蕴星河顿了顿道又开口解释了一句。
“除非你修的是无情道。”
很容易理解的话语，方为笑沉吟片刻后说道：
“就像是克苏鲁那样？”
蕴星河笑了笑，明白他话语中的试探。
“你可以这么理解，所谓疯狂，正是如此，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是超凡者，那么知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功法，规则。”
“他们不会疯狂，只会更加渴求，甚至将其捕捉起来，毕竟如此慷慨的生命，对于修炼者来说，真是培养后辈和更进一步的最好资源。”
方为笑并没有在意蕴星河后面说的话，在蕴星河说出第一句之后，他就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蕴星河，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惊讶，惊喜，慌张，委屈？
他不明白，正也因此明白。
“你也是穿越者？”
喉咙滚动，此刻竟然有些难言。
“是也不是。”
蕴星河开口回道。
“你没发现嘛，我们交谈所说的话。”
“故乡的话语对你来说终究是陌生了几分啊。”
方为笑有些慌张的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
“活的太久了。”
语气的瞬间转变，显然方为笑心中的痛苦并不能轻易改变。
“无妨，我虽然也是穿越的，但和你来的地方不同。”
“不同？”
“是啊，不同，你来自这片宇宙，却被巨龙们掳到衍生世界中，而我，则来自其他宇宙。”
方为笑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理解，似乎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
“平行宇宙。”
“不，多元宇宙。”
“那为什么，会……一样。”
蕴星河收起茶杯，有些懒散的看着天空，随后原本阴郁的天空变得明亮，一缕缕阳光穿过云层落下，终归将最后一丝潮湿带走。
“啊，好烦，懒得解释啊。”
蕴星河说完曲指一弹，一缕血光飞入方为笑额头消失不见。
良久，在方为笑终于理解后，他才目光复杂的看着地面，他们是被巨龙掳走，而不是他以为的穿越。
“原来如此。”
方为笑的语气低迷，让他难以接受的并不是无比庞大的世界，而是他的父母。
他似乎从未想过去寻找他们，只觉得此生在难以相见。
但明明他的寿命恒久，却从未动过这种心思，那是一种愧疚，也是一种难以述说的悲痛。
因为……
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改变了这个世界一点，却发现原来是他早已被改变。
察觉到方为笑的心思，但蕴星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相反这很正常。
在接连打击之下他没有就此消极和疯癫，这本就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我居然从未有过片刻想法，明明他们也在这方世界。”
蕴星河撑着脸看着他，语气依旧平和。
“不必介怀，常人都是如此罢了，良心受到谴责者，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良心。”
方为笑闭上眼睛，随后低头掩面。
“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我太弱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既然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那我要把他们全都杀死，我要让他们也体会到我的痛苦，我要将他们的一切全都埋葬。”
痛苦转为愤恨，愤恨转为怒火，而怒火将吞噬一切。
蕴星河出现在方为笑面前，右手食指点在他的额头。
至于细微，极于细致。
人活着是因为意义。
为此，为了活着人的身体将会驱使人去不断寻找意义。
而意义并非不变，而是根据不同的环境和心态有所变化。
因为这些并不由人类自己控制，更多的是来自于身体，比如激素这些，就像你想死时，你的大脑会限制你一样。
而意义是不断变换的。
正如你想自杀很难一样，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的意识消失，而身体存活，这样你会发现并不会受到身体的激烈反抗。
毫无疑问身体是需要你的，但对于没有办法的事，或者当某种情感冲破身体的束缚之后，那么身体便会退而求其次，这也是为何自杀者，只有那么一瞬，其余时间都是在饱受折磨。
而从某种角度讲，身体之所以需要你存在，只是为了运动和基因的延续，否则一动不动只会枯萎。
这很冰冷和恐怖，但并没有什么所谓。
毕竟人本身就受到身体的控制，你的喜怒哀乐都不由自己决定。
而当你什么时候能清楚明白的理解这一点后，那么你就能迈向新的层次。
这就是常人说的得道，开悟之类。
但此得道非得道，为传世人，谓之得道。
但道无高下，得道即为得道。
而人往往从痛苦中获取灵感，并因此一往无前。
“我称呼为代价，等价交换，这就是天道存在的意义。”
指离人散，内心映照之所。
灰白交织，血丝纠缠，如同一个厚厚的大茧，而茧的核心就是方为笑的内心映照。
虚幻的人影蹲坐在角落，黑白丝线撕扯着他，而血色则在慢慢蔓延。
低沉啜泣的声音出现，由远及近。
“都是怪我太弱了，都怪我，如果我能强一点就好了，如果我能更有野心一点就好了。”
蕴星河出现在他面前，弹指间黑白尽退，血色顿散。
在第四维度中，这是一颗“苞芽”开出的是影响其他生命的白花，这也是人格魅力的一种具现化。
“其实也不用如此诽谤自己，如果是刚觉醒天赋时，说不定我还真打不过你。”
人声或许鼎沸，但由此发声便可盖过一切，这就是第四维度的魅力，它是灵魂的居所，精神的故乡，一眼望不到头的纠缠梦境。
闻言方为笑露出一丝希冀。
“那你天赋觉醒是几岁。”
握住刹那之光，方为笑猛的被拖了出来。
“六岁啊。”
“？？？”
缕缕黑线从方为笑额头浮现，气的他想掀桌，但微微用力后却发现根本搬不动。
见此，蕴星河抿唇笑了笑，似是有些压抑不住。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联盟都是六岁去觉醒啊。”
“但你也别太过难过，虽然只是六岁，但我们已经修炼三年了。”
方为笑终归是笑了笑，人生的大起大落，正如情绪的跌宕起伏，让他难以形容。
“是嘛，说实话我多少有些羡慕了。”
话语中饱含复杂情绪，但终归又有了一丝洒脱。
此为本性，意为本我之开端。
无以善恶分，无以道德终。
“那是，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位爱我的姐姐。”
“她不仅漂亮，还很喜欢我，而且人还很厉害。”
蕴星河侃侃而谈，方为笑死死抓着桌角。
“啊啊啊！”
“闭嘴吧你。”
蕴星河收起笑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所以，人生在世，何必在意他人如何，命既定，我自活，命不归，我不活。”
“就这样简单。”
虽然语气有些调侃，但也成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膜，在瞬间就变得熟络了起来。
方为笑沉着脑袋，心绪有些复杂。
良久，直到空气一阵静谧。
方为笑缓缓开口询问。
“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不可以，你比我大太多了。”
“这不是问题。”
“这是个问题。”
话语突然停顿，蕴星河顺势开口。
“但我可以做你的老师，拜师就不用了。”
“当然这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是因为我不喜欢收徒，感觉太麻烦了，你懂吧。”
“而且……”
蕴星河停顿了一下。
“蛮膈应的，整的和古代一样。”
虽然是这样说，但方为笑总感觉蕴星河是在嫌弃他以后会丢他的脸。
但同时方为笑又在感谢着蕴星河，因为如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在意别人的尊严和感受。
这无疑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多谢老师。”
方为笑站起身双手相合往前躬身。
蕴星河摆了摆手，显得很无趣，但人都有自身的想法，或许对方为笑来说这就是他行为处世的方法。
感受到身体轻轻被托起，方为笑顺势抬头，眼前浮现的是两个光团。
“我有一法，道成万物，身化天地，与道相生，同物寂灭，不求根本，不问来意。”
“此法曰：身化万物法。或许不是最强的，但一定是适应性最强的修炼法门，它适合所有生命，亦不分黑白，善恶。”
左侧光团飞出，蕴星河背手而立。
“你可愿学？”
方为笑单膝跪地，双手举起接下。
“学生愿意。”
蕴星河点了点头，随后右侧光团飞出。
“刚才的是修性的法门，此为不灭体，乃是修命的法门。”
“不灭体有三个修炼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坚持和意志。”
“其中分为金刚体，星辰体，星变体和不灭体。”
随着光团涌入，一股痛苦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随后涌入四肢百骸，方为笑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撕裂，连带着精神都在饱受折磨。
那将所有打碎又重组的感觉实在是不太美妙，与刚刚的身化万物法相比，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方为笑明白，蕴星河这么做必有深意，而他能做的唯有坚持，也只有坚持。
蕴星河看着已经蜷缩在地的方为笑并没有什么表情，不灭体很强，如果说身化万物法始脱与他的剑道，那么不灭体就是他为方为笑量身定做的功法。
而随着痛苦的继续，方为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增强，那种由内而外，贯彻始终的力量感传来，让他感觉自己刚刚受到的痛苦都不过是代价罢了。
而痛苦的代价，他早已付过了。
随着光芒爆发，随后内敛，方为笑起身，眼中精芒闪烁。
他也在此刻明白，不灭体修成后才是起点，而后便是他自己命名为何种不灭体。
而不灭体的三种修炼阶段他也已经熟知，在他的想法中，不灭体非常适合他修炼，尤其是那种拥有回档，重生，不死类的人，不灭体不会被时间流逝影响，也就是说连重生类的能力也可以像是刷熟练度一样慢慢堆积。
金刚体，通过扛揍来积累，纳万物修身，修成后非规则不能伤，万法不能侵。
星辰体，吸收所有能量达到一定量级后而成，而吸收的能量达到饱和后转变为星耀体也可称为恒星体。
星变体，是修得不灭体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内，肉体就如同星辰变换一样，由自身能量的积累和选择所产生不同的结果。
如同恒星转化为白矮星，中子星，黑洞的演化一样。
而成功则为不灭体，失败虽然也很强，但总有寂灭之时。
但不管是那个阶段，不灭体的修炼都是需要忍受痛苦的，那种吸收物质和能量的感触不会有丝毫缺少，会原原本本的体现出来，如同磨练精神的磨盘，强化的是肉体与精神。
而身化万物法，在方为笑的感悟中可以归纳为八个字。
上善乃弱，上弱乃善。
念及至此，方为笑再次行礼，但却行动不得。
“我说过，我只是老师，不是师父，何必这样。”
随着禁锢的感觉一松，方为笑微微低头开口。
“多谢老师，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哪怕是搭上我的性命。”
蕴星河点头笑了笑，手中微微一顿，而刚刚上传的功法才被他设置为十万贡献点，但只是第一卷和金刚体的修炼方法，后续则是成倍数增长。
这样哪怕是普通人努努力也可以买下最开始的修炼方法，这也是联盟大部分功法的分类，但初始十万的却也不多，而不灭体同等价格旁，正是演昆仑的炼体功法，名为不败体，以气御身，以意锻体，纳意志修炼，是最为适合战斗的炼体功法。
光幕消失，蕴星河淡淡开口。
“不必客气。”
但方为笑却依旧低着头，察觉到他还有话说，蕴星河瞬身回到座位落下。
“你还有什么事吗？”
方为笑微微皱眉，面色复杂。
“老师原谅我要离开，非我无恩，只是此仇不报，我心不能顺达安静。”
蕴星河很理解他的选择，这百年时间方为笑一直在不断构想如何复仇，这也是他唯一能保持理智的办法。
现在他能有所犹豫，就说明对方并没被冲昏了头脑，也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虽然蕴星河并不在乎报恩，毕竟对他来说，只是顺手而为的事。
“我能理解你，也不干涉你的选择。”
蕴星河起身，出现在方为笑身前一米处，而空间也随之变换，如是有雪落。
“你想离开可以，但只要接下我们之中任意一招就好。”
话落，五行铠兽与天马出现，占据天空大地。
面对此等气势压迫，方为笑抬头摆出战斗姿势，而他的面上古井无波。
随后他义无反顾的向蕴星河冲去，汇聚所有力量的一拳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此拳的力量足以撕破世界泡的空间规则。
但蕴星河不为所动，抬手一点将拳头挡下，没有气浪掀起，没有轰鸣奏响，就像是拙劣的演员在现场表演一般，说不出的古怪。
而方为笑却看见自己的拳头从蕴星河指尖触碰处开始破碎消散，很快裂纹布满全身，连带着意识也陷入沉寂，死亡的危机感并没有传来，但死亡却如此真实。
直到白光出现，转而消失，他又重新出现，而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
但他清楚，他刚刚应该是死了，死亡如此真实，痛苦如此了然，而他的天赋没能抵抗分毫。
但方为笑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哪怕刚刚才经历过生死，对于方为笑来说，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执念未消，此恨未报。
虽然痛苦与恐惧纠缠身心，但他的意志坚定，或者说经历过后归于平和。
蕴星河看着这一幕，微微叹息，他很清楚每个人都想有人能看破自己的重重伪装，拨开浑身的尖刺来拥抱。
可这不常有。
要是没有呢？这该怎么办？
别去想，别去问。
诸事若浮云，唯我人间散。
人应该活的精彩。
或者说，做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