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此刻的江叶舟来说多一条线索也是好的,有鬼总比没鬼强。
他循着哭声前往这地下空间的深处,一路上也都有灯火照明。
这时,他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黑影。
一个瘫坐在地上,一个躺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股难闻而熟悉的尸臭味儿又蹿进了他的鼻腔里。
江叶舟忍着恶心缓缓靠近,只见那瘫坐在地上的人披头散发,果真形似女鬼。
而啜泣声似乎也是由她发出。
至于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好像并非是人,而是一具尸体。
就是那种藏在木箱里面腐坏多时的尸体。
更为骇人的一幕随之出现,那“女鬼”似乎扯下了尸体上的一块皮肉,想要塞入嘴中。
可每每想要入口,她便又放弃了,如是犹豫几番。
这尸体的味道江叶舟连闻都不想闻,更别说吃了。
他大着胆子慢慢走近,那“女鬼”似也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猛地抬起头来:“谁!”
她的语气是警惕而怀有敌意的,可声音听起来却总有些有气无力。
江叶舟又走近两步,蹲下身子。
那女鬼的眼睛十分明亮,长发遮蔽下看不清面目,可腰上的长剑还是让江叶舟认出了她的身份。
去年青年英杰会时,江叶舟曾在黄岐的算命摊前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
因而对她佩剑的形制和她的声音也有些印象。
“阁下可是繁花派陈瑟璇?”
原来眼前这人正是繁花派弟子,美人榜地榜第四十四,宗师榜人榜第五十八陈瑟璇。
当初在英杰会的擂台上,她和江叶舟的师妹金婉沁曾有一场颇受瞩目双姝之争。
最后,陈瑟璇虽然获得了胜利,可金婉沁却靠苦肉计博取了更多的同情和赞美。
在比试前,二人刚好在黄岐的算命摊前遇上,当时她为取胜还曾想向江叶舟打听霜虹派的招数。
虽只一面之缘,但江叶舟对她印象不坏。
记得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子。
怎么一年不见竟落得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
至于那码头掌事和岛民口中的那位一路追着木箱至此的女侠似乎就是她了。
陈瑟璇盯着江叶舟的脸看了半天,似乎也觉此人有些眼熟,在拼命回忆他是谁。
“你……你是霜虹江叶舟?”她好不容易回想起来。
“正是。”江叶舟肯定道。
陈瑟璇扔掉了手中的尸块:“看来我终究是死了。”
江叶舟苦笑:“我没死,你也没死。咱们目下都活得好好的。”
陈瑟璇摆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她想发声大笑,却终究气力不足,显得更为滑稽:“哈哈哈……我死没死尚且两说,但你肯定是死了。”
“你不是和你夫人死在陈王府了吗?”
按说陈王府的事情朝廷一直低调处理,比起那些大商人自己和岳雁谣不算什么重要人物。
而繁花派远在东极道,陈瑟璇不知为何却也听说了自己的死讯。
见状,他也只好解释道:“朝廷的公告做不得准,里头的秘密非常多。总之对现在的朝廷而言,告诉大家陈王府没有活口比较合适。”
“但事实是我逃了出来,而且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见对方还是不信,江叶舟把胳膊伸了过去:“不信你摸摸看,热乎的。”
陈瑟璇战战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仿佛江叶舟才是现在更像鬼的那个。
她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戳了一下他的胳膊,隔着衣服依旧可以感觉到体温。
“你真没死?”
“真没死,”对方的问题问完了,江叶舟该请对方解答自己的疑惑了:“陈女侠……你这是……”
至少一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相信对方会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甚至想要吃尸体上的肉……
“江三侠,你身上有……有吃的吗?”陈瑟璇低下头,似乎想起刚才的一幕被对方看见了。
这个问题同时也算回答了江叶舟的疑问,看来她被困在这洞穴中十来天,身上的干粮耗尽,最终饿得实在受不了才打起了尸体的主意。
可这些腐坏的尸体已经臭不可闻,早就不能吃了。
就算抛却道德执念,拿来果腹恐怕也是饮鸩止渴。
江叶舟难以想象怎样的绝境才能把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逼到如今的这一步。
他从包袱中掏出干粮和饮水递给陈瑟璇。
后者顾不上淑女形象,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哪怕是金婉沁看到自己最大的对手落入如今的境地,心中恐怕也只剩下同情和悲哀了。
由于吃得太快,中间她还打了几个嗝,然后又猛地喝水。
接连吃下三个馒头后,她长出了一口气:“让江三侠见笑了。”
说完,她竟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
江叶舟对她不算了解,看她突然拔出剑以为要对自己不利。
毕竟农夫和蛇的故事人人都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值此绝境下,一个再普通的人都有可能做出疯狂之事。
但下一刻,陈瑟璇却把长剑的剑刃往她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江叶舟大惊,赶忙打掉了她手中长剑。
“你这是做什么?”
陈瑟璇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这个声名不彰的霜虹弟子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她望着落地的长剑,淡淡道:“我受江三侠一饭之恩,可以体面地当个饱死鬼,如今当然要把这副躯体献给你。”
江叶舟脸上一红,猛地摇了摇头,联系刚才对方自刎的举动,不确定自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陈瑟璇道:“刚才若非江三侠及时出现,我恐怕就要吃下人肉了。”
“做下如此丧尽天良有悖天伦的事情,如何对得起父母生养?又如何对得起师父的教诲和门派的栽培?”
“既然没有面目再苟活于世,又受了你一饭之恩,那倒不如舍了这副身躯给江三侠为食。”
“反正现在被困于此,早晚都要死。我的尸体还可助你多撑几日,或许能撑到旁人搭救。”
“至于我自己,眼下伤势不轻,油尽灯枯,恐怕也只会成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