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男子似是觉得知县大人同意了,正要急着去叫人之时,又被叫住了。
“看清那寺院叫什么名字了吗?”
出于谨慎,知县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回大人,好像叫什么……无相寺”
黑衣男子思索良久,不确定的答道。
原本在太师椅上淡定坐着的知县听了这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颤,语气稍微有些颤抖的问另一个还在跪着的黑衣男子道:
“他说的是否属实?那寺院真叫无相寺?”
还跪着的那人,稍稍回忆了下,点点头,道了句:“是……”
知县一掌拍在太师椅上,略有些无奈的道:“这寺院里的和尚本官惹不起,你们也最好不要去招惹……”
青州县知县大人姓周,被调来上任之时,有个朝中官员告诉他上任之地有座野狐山,山上有个无相寺,那寺里的和尚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周知县上任之后,也曾调查过这个无相寺,但还真没查到什么特别之处。
无相寺是佛门无相宗的道场。倘若是个大宗门,那朝廷也得忌惮三分,不让一个小知县去招惹情有可原,但无相宗就是个小破宗门,以前虽然也兴盛过,但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自从无相宗第七位祖师圆寂后,无相宗的衣钵就失踪了,传承大概率也就断了。
衣钵失踪后,无相宗的第八祖,第九祖,甚至第十祖,都只是无相宗内部定的,没有受到整个佛门的认可,无相宗也就因此没落了……
所以周知县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朝廷大员会这么重视一个传承可能都断了的小宗门。
但人家毕竟是朝廷大官,说的话也肯定另有道理。总之最后,周大人还是放弃了找人围攻寺院的想法。
无相寺也因此免遭一难……
……
无相寺某间禅房里,沈义已经醒了,但还是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禅房的房梁。
黑衣男子的那一掌,将他的肋骨打折了几根,虽然有寺中药局的老和尚给他做了处理,但仍在恢复。现如今他也只能瘫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发呆。
沈义有些许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恨谁,恨他大哥入了魔道,还是恨知县屠了他全家。其实他都挺恨的,但瘫在床上的这几天,他脑子乱的厉害,总是会思考一些有的没的问题。
他想过报仇,但有什么资本呢?自己出生就是个废物,修炼复仇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至于其他的报仇方法,他一时还真想不到。
“可能是老天和自己有仇吧?……”他只能如此想着。
就在沈义胡思乱想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老天不是人,又怎会与凡人一样有情有仇。天道面前,众生平等。和你有相同遭遇的人很多,如果都是老天干的,那他老人家的心眼该是有多小?”
解空老和尚端着碗药进来,似乎是知道沈义心中所想,随口安慰道。
被老和尚知道心中的想法,沈义并没有感到多惊讶。这老和尚每次都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每次都会出言安慰几句,他如此也就习惯了。
“老和尚,你说众生平等,为何有些人能平平安安,大富大贵的度过一生,有些人却一生坎坷,到最后不得善终?”沈义语气虚弱的问道,他有些迷茫,急切的想询问出一个答案。
“万事万物,皆有缘法,皆有因果……”解空老和尚开口回答道。
“你放屁,我爹娘是无辜的,什么狗屁因果?老子才不信……”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沈义怒吼着,打断了解空和尚的话,怒气使他甚至撑起了半边身子,但是吼完,像是力气被抽光,再次瘫倒在床上。
老和尚用汤匙搅了搅冒着热气的药,神情淡然,语气平和道:“因果真实存在,但种善因未必得善果,恶因未必得恶果。我也并未说你爹娘就做过恶………”
随后顿了顿,再次开口道
“诸法因缘生,你与老和尚我相见便是缘分,其中便牵扯因果………因前尚有因,果后还有果。有可能沈家被灭门也是种的一个因………………总之,先把药喝了吧,一会就凉了。”显然老和尚不想再往下多说,岔开话题,开始给沈义喂药。
寺内僧人不多,人手不足,小和尚们平时也有自己的事要干。所以即使解空和尚在无相宗内属于长老级别的人物,但给沈义喂药这事,还需要他亲自来。
喂完了药,临出门之时,老和尚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随后扬长而去
……………
几日过去,无相寺里还算太平,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僧人们各自干着各自的活。
只不过沈家被灭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青州县。街头巷尾总是有人议论的,其中不免有唏嘘的,也有不知为何原因幸灾乐祸的,但大部分人也就是听个热闹,毕竟,这种事和普通老百姓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
可能是寺院的药药效很好,沈义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勉强起身下地走路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是无事可做,不过是换个姿势继续发呆罢了。
解空和尚时不时的会过来劝导几句。时间长了,过来的次数也就少了。
…………
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上,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着,时不时朝四周看看,生怕被人跟踪了。
领头之人正是身穿便服的周知县,后面还领着几个随从打扮的人,但个个膘肥体壮,显然都是练家子。
一行人来至一个破庙前,庙门紧闭,周知县轻轻扣了扣门。
不久,庙门被推开,一个小童走了出来,一见面前的周知县,立刻抱拳拱手,道了声:“二护法,来此何事?”
“来见教主。”周知县显然已经和那看门的小童很熟了,同样抱拳拱手,回道。
小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随着这小童走进庙里,最后一人将庙门闭上,并用锁锁住了庙门。
小童给庙里不知名的神像上了三炷香,随后转动神像面前半人多高的香炉。那香炉看着很重,但却被这小童轻轻松松转了个圈。
随着香炉的转动,那尊神像也缓缓的转了起来,神像后边显现出来一个暗门。
一行人踩着供桌,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钻进那扇门里。
暗门内是一条极长的密道
开始密道很窄,一行人需要弯腰,前进,走了段时间,密道变宽,两边的墙壁上点了蜡烛,也渐渐有了亮光。
许久,面前又出现一道石门,知县一行人站在两边。那个小童走近石门,双手掐了个手决,不知念了段什么咒,石门缓缓升起。
石门开启的一刹那,棍棒声,刀枪碰撞声,喊打喊杀声都从石门内的暗室里传出,显得极为热闹。
周知县一人走进暗室,没让后边的随从跟着。
暗室极大,四周墙上点着烛火。
暗室内大概有数千人,大部分都在拿着兵器操练,有些是盘腿坐着,像是在修炼什么功法。有人见到周知县进来大喊了一声
“周护法来了…”
操练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些,有些停止了打斗,都朝周知县看来。
“没你们什么事,继续操练,我来找教主。”周知县朝众人摆了摆手,喊了一声。
有人从人群中钻出,领着周知县绕过操练的人群,到了一处稍微僻静点的洞穴,洞穴内,一长发长须的老者身着蓝布道袍正盘膝打坐。
似是知道是谁来了,那打坐老者并未睁眼,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二护法来此何事?”
周知县抱拳拱手朝老者做了个礼,随后摆了摆手让那个领路的人先离开。
“教主打算什么时候起兵?”
待领路的人走后,周知县神情严肃,急迫地开口问道。
老者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周大人,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二护法最近可有勤奋修炼?到达何种境界了?”
周知县被这老者的岔开话题弄的有些不太高兴,没好气的道:“最近烦心事多,无心修炼。”顿了顿又问道:“教主何时起兵?”
老者一脸玩味的看着周知县,忽然问道:“和朝廷对着干,你就这么有把握取胜?”
“呵,朝廷养的那些兵是什么样的货色你我都明白。咱们这里的十几位护法个个都已炼成金丹,虽然只是初期,但随便一位抵朝廷数百上千兵马不成问题。且咱们的兵卒,个个有术法加身,难道这还没有胜算吗?”
周知县谈起朝廷的兵时,掩饰不住的轻蔑语气,就好像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实际上确实如此,大周朝,灵根好的,修炼天赋强的大多都被某些宗门挑去了。灵根弱修炼天赋差的,倘若家中再穷些,只有当兵这一条出路了。所以大周朝的士兵修为确实不高,达到练气一二重的已经算是精锐了。
老者听了周知县的话,撇头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笑中带着讥讽,嘲弄。
“你笑什么?”周知县不解发问。
“我笑你的不自量力。你把龙虎山放到何处了?”
“………”
老者的话将周知县怼的哑口无言。
老者再次开口:
“龙虎山他们归顺了朝廷,你觉得咱们起兵造反,他们会袖手旁观吗?倘若龙虎山和朝廷联手,那咱们又有几成胜算?”
“……那难道就没办法了吗?”周知县的语气弱了下来,显然也是明白了些什么。
“只能等了……等你们把境界都稳固了,咱们的胜算会多一些………”老者叹道,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