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纪欢的话音落下，众人安静了下来。估计着过了十秒左右，向景戈看其他人好像都不太愿意第一个走，率先试着开口，“那要不然……”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运气不错，应该能抽到通往二楼的那扇门。
但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我来吧。”
是苏棱月。她说完便没再在意周围的反应，自顾自地走到了最前面，抬手转动转盘。
原本还是漆黑的屏幕微微闪烁了一些红光，转盘又缓缓地停了下来，指针落到了标有数字“2”的那个区域。
相对应的中间那扇门自动打开，门后仍是一条很长的路。
“希望是对的吧，你……注意安全。”向景戈不知道说什么，d级的难度应该不会错了就必死，顶多是再传送回之前的地方绕一圈……他希望如此。
苏棱月微微笑着，“嗯，我会的。”
她已经准备踏入那扇门内了。
“等等。”
郑纪欢冷不丁地开口道，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还有事吗？”
他愣了一下。苏棱月这时的语气和之前相比有那么一丝微弱的违和感。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住她——又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可能性，之后一定会再见到的，但他一贯信任的直觉就这样告诉自己，这也许是他们最后还能正常交流的几分钟了。
不、我的直觉也会出错的吧。他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别的来，只是仿佛在留恋什么一般注视着苏棱月的双眼。
“……没什么。我是说，在第二层再见吧。”
“是啊，再见了。”
苏棱月似乎没发现他的情绪波动，仍旧是自然地回应后重新面向了那道门，以及门后狭窄的小路。
门关上了，她的身影随即消失。
“郑纪欢。”
被阻隔的他们，已经听不到自己正在说什么了。直到这时，苏棱月才不禁自语出他的名字。
“……很高兴遇见你。”
遇见了那个让我不再是“苏棱月”的你。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走向了最终的那个房间。
那似乎是一间少女的卧室。一台还在亮着屏幕的电脑摆在略旧的书桌上，四周的墙壁贴着几张五颜六色的偶像海报。可仔细去看，那海报上人物的脸，竟是一片模糊。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她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其余几人会被修改了转盘机制的她引向布置了强大怪物的第三条路，尽头还是锁着的，没有主要战力的他们无法在那里活下去。
至于她自己……在打开房间里面的另一扇门后，会重新回到来时的那条路，逃离迷宫，回到希陵市。
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呢……她无数次地这样想过。从国王游戏的那天，终于知晓了这一切的真相开始，她便再也不能回头，也再也不能和他一样，仅仅是怀抱着单纯的理想而战斗了。
姐姐死后，即将成为下一届游戏的npc。如果希陵市在他们的行动下就此结束的话，她的灵魂便会永远不得解脱、徘徊在这里与现实世界的缝隙中。
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放弃包括“自我”以内的一切，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拯救她的机会。
只是……
那海报上的脸还是看不清。她苦笑着，明明每天都被困在她离去那时的噩梦中，可每一次面对镜子，看到自己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恍惚间竟真的以为她还在，死去的其实是自己。
死去的是我，或许更好吧。
——曾经有段时间，她是这样想的。但回忆起那些日子，一点一点艰难地搜集分析着信息、一次又一次的作战会议和训练，她又突然觉得，自己如果不是苏棱月，其实也很好。
她慢慢地、不再是那空洞的仿制品了，所以才会痛苦这么长的时间。
而填补了她内心的那个人，即将在她的计谋下死去。每当想到这个事实的时候，精神便会被无法估量的愧疚压倒。
“对不起……”
她喃喃自语着，但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再也不能传达出去了。
她想逃避。
于是没再多看这房间一眼，走向了最后的门前。
“——你在这里呀。”
？！
有人跟过来了？！不对，我明明把转盘都改了过来，以我的黑客技术，绝对不会出错——
苏棱月在那一瞬思考了大量如何自圆其说的办法，可有些慌忙地回过头去的那一刻，眼前所见的身影却是……
“姐姐……？”
没错吧。
不是我的幻觉吧。
那个和她仿佛是镜子两面的人，此刻就真真切切地、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
不可能是其他人。我从来都没有对他们说过姐姐的事，他们甚至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
她不可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她在这一刻，和真正的“苏棱月”，终于再次相见。
她想思考出其他的可能性，可突然喷薄而出的情感盖过了理智。她什么都不想再去冷静地分析了，苏棱月，哪怕这只是幻象，她也……
——不过也是啊，这应该是哪个恶劣的主办者，给我制造出的幻影吧。
但“苏棱月”依然面对她笑着。
“小羽，即使是扮成我的样子也很可爱哦。但不需要这样……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啊。”
“原来我带给了你这么大的痛苦啊，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太不称职了。”
“来吧，小羽。”
她张开双臂。
“做回最真实的那个‘苏棱羽’吧，我不想让你舍弃自我来成全我的梦想，那只是懦弱的我，自己选择放弃的事情罢了。”
“不是的……姐姐，你才不是那种懦弱的人……”
“苏棱月”的每句话都直直地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没有再思考任何事情，上前去被那个人拥在了怀中。
“小羽。”
她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温柔，仿佛能够顷刻间融化掉自己心中，在她死去后建立起的那自以为无比坚固的冰川。
“——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啊。”
……？
那句话……不对，不是这样……
恍惚间，苏棱月感到自己的嘴角似乎流下了什么液体。滴落在地面上，是殷红的颜色。
低下头去，自己的腹部被一把小刀深深地插入。
“你……”
她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身影，缓缓地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人重合。
“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而那个人的语气含着无奈，和隐隐的悲戚。
“——因为我们，都是内心已经空无一物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