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鸦号运来的二十万吨物资总价值大约6亿，作为对一个文明的支援来说，其价格实在微不足道。
    但作为实物，二十万吨物资的冲击力过于强悍，以至于在场的纪星人坚信这是月神已经复活的直接证据。看看堆积如山的食物吧，数量多到超越纪星人的想象力极限，除了月神显灵，还有什么能解释？
    包括阿尔明主祭在内的教廷高层，一直以为所谓华族，就是苹果特别多的种族。现在才发现错得离谱。
    当空出来的拉米娅哨所被一条条标准货柜填满时，在场的圣骑士和士兵虔诚半跪在地，山呼“月神在上”，眼中流下感激的眼泪。
    卸货工作几乎用了一个纪星夜，而且要不是自律运输车给力，给阿尔明他们一年都未必能能卸完这一万条集装箱。
    这里特别提一下令鸦号的无人自律货舱系统，这里面起作用的可不是现在风头正劲的ai芯片。很遗憾，基于电磁理论的微电子技术在纪星世界依旧不太灵光，其微观电路的电子迁移率高到离谱。
    所以这套无人自律货舱，挂的是一位随舰玄修的算力，其核心技术是一种名为“念动平衡逻辑门”的标准模块，金城精工的最新产品。
    这一造价不到四百元的小小模块，解决了修士神念和机械传感器的关键连接，这一问题曾困扰无底归墟许多年，所有炼修都应该给金志文磕一个。
    神炼技术就不展开了，总之卸货还没到一半的时候，阿尔明主祭除了万分感谢陆远一行外，以“城中不稳颇为担忧”为由，希望先回一趟眠月城。
    陆远看出老人的想法，心中一阵叹息，不过也没多话。
    曾经华族也有一位这样的长者，他现在正在天上。
    阿尔明主祭，他想做人，哪怕一天都行。从接掌教廷，肩负整个文明时，他常常午夜梦回有这么一天。
    今天，他终于能做到，他已经迫不及待。
    阿尔明在前，后面紧紧跟着一个中队的圣骑士，这些圣骑士就这么肩扛着集装箱紧紧跟在老主祭的身后狂奔。
    这些集装箱里装的都是苹果，物资中除了甜菜和奶粉，还有很多种类的副食品。
    载满苹果的集装箱异常沉重，即使是圣骑士也相当吃力，但大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愣是用双脚跑完几十公里的地下通道。
    与此同时，冬雅正在下城区的一个岩洞中布道，或者说临终关怀。
    低矮的岩洞中住着一家四口，男人原本是一位勤劳的农民，因为长期泡在酸液和毒气中，他的四肢焦黑，因为剧烈痛苦而不住抽搐。裸露的皮肤上，突起的褐色血管如蛛网般遍布全身。在眠月城，这代表着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妻子搂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一旁哭泣，不仅仅因为即将失去爱人，眠月城每天都有大量死亡，人们对死亡已经麻木。更重要的是男人死后，她可能没法养活怀中的两个孩子。城里的粮食已经日渐稀少，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冬雅将一尊女神的小像放在病人的身前，她小手合十，口中念诵着月神教的临终祷文：
    “神爱世人，令我们免遭痛苦，终获永生……”
    她的祈祷虔诚而宁静，无论任何时候都面带微笑，圣洁的光辉自胸口的水晶虚影中散发，为将死之人减轻了一丁点痛苦。
    将死之人抓住她的白袍，喃喃道：“圣女大人，月神真的会回来吗？”
    “月神终将回归。”冬雅轻柔握住他的手，她坚信月神终将回归，比其他任何人都坚定。
    将死之人目光呆滞望着头顶的岩石，因为长期闭塞没有清扫，上面满是粉尘。洞穴寄居，仅仅是活着而已。
    “圣女大人，我听了一辈子月神回归。我就想知道，月神回归后会是什么样子。”
    “……那我画给你看。”
    冬雅拿起一段白垩，在岩壁上勾勒出她想象中的美好。
    “这是一片果园，你看树上结满了苹果，伸伸手就可以摘下来吃。这里有一条小河流过,不是那种热湖，是水冰冰凉的湖……”
    冬雅其实不太会画，只是小孩子的涂鸦水平。没人教过她，眠月城也没有画家，这些都是她从宗教典籍上看到过的插图。
    月神教的临终祷文中也没有这些内容，这些都是少女的自由发挥，她总想为别人做点什么，只要能够减轻苦难。
    她一直微笑，只是画着画着，眼泪滴在地上，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的笔触停了半秒钟，然后继续：
    “你看天上的天阳只有一点点大，即使白天也能在外面玩……”
    作为圣女不应该哭泣，她忍着眼泪，却在此时听到主祭的召唤。
    眠月城广场，阿尔明主祭浮在半空，他的声音传遍地下城市，无比的激动：
    “教友们，都来，都到这里来！”
    人们蹒跚着向眠月城的广场汇聚，不知主祭大人为何忽然召唤。因为怒炎之日将近，末日的谣言最近在城内四起，居民们都是无精打采。就算没有这些不利因素，长期的饥饿也让人神色麻木。
    可当人民看到圣骑士们拉开货柜，看到红红绿绿的苹果像瀑布一样涌出时，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神迹。
    直到苹果的甜蜜香味飘散开，民众这才意识到一切不是幻觉。
    “月神在上！”
    “纪星无恙，末日未来！”
    “感谢月神的恩赐！”
    人们纷纷下跪低头，阿尔明张开双手：“感谢月神，同样还要感谢我们的华族朋友！”
    人们于是回应：“感谢我们的华族朋友。”
    尽管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华族是个啥，总之跟着主祭大人念就对了。
    圣骑士们在广场上向居民分发苹果，每人一个。阿尔明主祭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以至于现场出现严重混乱。
    “不要抢，都有都有！月神要求你们排好队！”
    信仰至少有一个好处，搬出神的名头无人敢忤逆，混乱迅速被制止。在前面的人领到苹果之后并没有立刻吃起来，如此珍贵的宝物，他们会带回家后仔细欣赏，然后切成薄片泡水喝。在纪星，这是苹果的标准吃法。
    后面的人焦急等待，有人高声问：“主祭大人，我们能领到苹果吗？前面的抢完了怎么办？”
    身居主祭百年时间，阿尔明曾许多次面对民众这样的疑问，物资供应永远不够，他每次都是唯唯诺诺，回答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
    但这一次，他终于挺直腰杆，声音超大：
    “抢不完，我们有堆积如山的食物，根本抢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