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伸手触及的刹那,画扇的真身折扇猛地吐出一层白烟,然后,井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如同撩开薄雾轻纱的出浴美人,从真身中冒了出来。
“你……”他惊疑不定,不知道是遇到了鬼,还是陷入了梦。
画扇向他伸出手,却见他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茫然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就是这一笑,井焕明白了,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真是活的。
“你没死?”井焕将她拉起来,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语气问出这句话,是庆幸她安然无恙呢,还是恼怒她诈死欺骗利用自己呢。
画扇听出他生气了,也不心急,过来哄他。
“公子当真智勇无双,你我并未来得及对过戏本,却能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令在下终于明了了那幕后主使,不至日后仍身陷如此险境。”
井焕不为所动,他当然明白她方才演这一出,不惜以身作饵,是为了套路那个背主的小丫头。
这是何等的戏精,生死都可以信手拈来。
画扇身在魔宫多年,从一个低贱下侍一路做到第一女官,除了极有眼色外,还有一项优点便是嘴甜,且只对她认为应该嘴甜的人嘴甜。
“公子不愧为海空之王,这一招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我略擅丹青,不知能否得公子应允,将方才的英姿绘于笔端,供我日后追忆?”
井焕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有限。
画扇心中深深叹了口气,暗道这位委实不好哄,不由使出了撒手锏,“哎呦”了一声,全身一软,故意向他的身侧一倒。
井焕下意识地出手去扶,虽然反应够快,却因方向出乎意料而力道有误,反倒被她一把带偏,差点闪了腰。
画扇更夸张,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向后弯成了半拱,井焕一面咬牙稳住身形,一面小心翼翼地揽着那柔若无骨的纤细,生怕多加一点力道便令其折断了。
她狡黠地一笑,顺势抬起身,动作优美如同舞步,轻轻地撞进了他的怀中。
井焕心说既然早晚都要投怀送抱,何必多此一举,却不料被她如同丝萝一般攀上了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那个吻既轻又快,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井焕登时呆成了一只木鸡。
画扇轻巧地从他怀里钻出来,红唇绽开一个好看的弧度:“还你的。”
说完,她向地上一点,那柄真身折扇飞入了她的掌心,与那瓷白的肌肤融为了一体。
井焕:“……”
他活了千年,见过女子献媚的手段不知凡几,有走清纯路线纯聊天的,也有矫揉造作嘴里不要身体却挺诚实的,更有茶里茶气欲擒故纵的,但这么直接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她今日这般,真是与上次在马车中判若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什么九条尾巴的附身了。
井焕甩了甩头,把杂念从脑中驱走:“今日这一遭,你筹谋了多久?”
画扇摇摇头:“若我说我从未有所预谋,你信不信?”
井焕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底清澈如水,一览无余,于是他回答了一个字:“信。”
画扇俯身将那只蜻蜓捡了起来,取出一块巾帕包好:“不管你因何背叛我,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结束了。来世不要再做一只妖了,只做一只快快乐乐的小蜻蜓,好不好。”
游船靠岸,她在一处柳荫下,将包着蜻蜓的巾帕埋入了土中。
回到别院时,井焕取出了那只五件套首饰的锦盒:“姑娘以太阳花相赠,在下以此回礼,希望姑娘莫要嫌弃。”
画扇一直在等他拿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官方的一套说辞,不由有些薄薄的怒气。
“区区一束野花,不值得公子的厚礼,告辞。”她转身翩然而去,纱袖迎风而起,不带走一片云彩。
将套娃和书册分别送给羲华和九韶后,他顾不上看他们之间的玩笑,自己回房将那套首饰放在了桌上。
他一件件看去,冰凉的金银和宝石流光溢彩,却远及不上她唇上的一片殷红。
想着想着,耳后,蓦地热了起来。
及至到了膳点,侍者回禀不见了羲华公子,他这才发现,为了他恶趣味的礼物,九韶这个狠人,竟然把身娇肉贵的天帝陛下,捆成了个球。
——羲华:你才是球,你全家都是球!——
在得罪羲华和坑死九韶之间他选了前者,毕竟女人这种生物很容易小心眼,与其等着她们一报还一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招惹。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画扇这张美人膏药,算是黏上他了。
不过三日,画扇再度登门,果然带来了一张亲手所绘的丹青。
画上,井焕一身青衣,层层水幕如同龙卷一般在他的身后怒吼,一柄剔透的冰剑在他手中光华闪闪,而他英俊的容颜与坚毅的眼神相得益彰,浑身上下都闪烁着自信与智慧的光芒。
平心而论,光影、配色都很好,连衣褶和发带这种细微之处也描画的清清楚楚。但怎么说呢,井焕见了,有一种微妙的尴尬之感。
他已经一千岁了,不再是百八十岁的毛头少年,看到这种明显拍马的东西,内心有一种难以难喻的抗拒,觉得自己不像是救美的英雄,反而是刻意做作的显眼包。
这种东西实在有负他的真心,但他并未置一词,将画接过来收下,礼貌地道谢:“多谢姑娘。”
画扇没料到精心准备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倒也不沮丧,开口邀他去魔宫替大婚婚仪与诸般庆典筹备事宜掌眼。
她不来还好,他顶多在梦里回味一下那个吻。而她一旦来了,他便觉得,见不到她的那些时候,度日如年这四个字,字字如金。
别说是去魔宫,便是刀山火海,他也甘之如饴。
只不过,这一遭同行,倒是有意外之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