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焕醒来时已经被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满眼都是鲜草嫩芽,耳边尽是人声鼎沸,像是进了菜市场。
不,就是菜市场。
他懵怔了片刻,终于听清了身后一个声音在吆喝什么。
“欢迎光临祥鱼铺,挑一个顺眼的鱼头回去煲汤吧。”
鱼!
井焕敏锐地抓到了这个字眼,顿时心中一跳。
鲲鹏一族的真身时而为鱼时而为鸟,成年者可在鱼身与鸟身之间随心变换,其身亦可大可小。
此时他是鱼身不奇怪,因为之前甫一跳入灵潭他便与九韶失散了,那潭中的烈焰与冰箭令他受伤无数,不过他也不算笨,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关窍,便如他们一般卸去灵力后随波逐流。
且他本就是鲲鹏,索性便变化出了鱼身,只是运气实在不济,不似九韶那般,有羲华为他以身挡箭。他在被漩涡中的水墙拍到之后,径直晕了过去。
没想到醒来后竟然还是鱼,还莫名其妙被捉到了这菜市场里当街贩卖,真是,霉运到家了。
他正想着,冷不防一个人在鱼贩儿身前站定,“巨人”般的身形配上粗哑的嗓音,还有那一身村妇般的打扮,顿时令他危机感横生。
不过他也确定了自己身处何地——这里是魔界,因为来往的俱都是魔族。
魔族其人,男的个个五大三粗,主打一个长相狂野,稍稍纤细周正些的,便已经算是难得的美男子。魔女倒是以妖娆娇媚着称,不过两极分化的厉害,越是高贵的便越出众,那些出身低微的贫贱之民,就如眼前这个大婶儿——便糙的有些伤眼了。
先天帝喜好联姻,后宫中也曾有过几个魔族嫔妃,虽然长相魅惑,却自带一股魔族的乖戾,不受神族所喜,便一直被先天帝不冷不热地撂着,虽然也能分得些恩宠,但相比起魔族的天性来说,那些微的恩宠犹如镜花水月,连点涟漪都算不上。
魔女可不懂什么衿贵自持,后宫几度风波之后,为日后的神魔大战埋下了祸根。
话说远了,井焕如今这处境,也实在顾不上为别人唏嘘——他在水中叹了口气,鱼嘴吐出了一串泡泡——这就难办了,若是在凡间,那些凡人肉体凡胎,无丝毫法力在身,他施个障眼法也便遁走了。但自千年前神魔大战之后,两族关系紧张,虽然仍保持了一定的贸易往来,但各自对于入境的异族皆盘查严密,如今他想在这么多魔族眼皮子底下逃脱,难度不小。
他正在思索着万全之策,那个来买鱼的魔族大婶儿在摊子上的水槽里逡巡了一圈,一眼便相中了他。
“这条,几钱?”
井焕被大婶儿粗短的指头定定指着,心中既自豪又苦涩。
自豪的是他果然丰神俊秀,即便变化出鱼身,也是条卓尔不群,令人一眼“钟情”的鱼;苦涩的是今日恐怕在劫难逃了,不知被拎回去是红烧呢,还是和豆腐煲成一锅汤。
鱼贩儿瞥了一眼:“十五。”
大婶儿显然不满意:“忒贵了,这么条遍体鳞伤的鱼卖正常鱼的价,老板你怎么不去抢?”
“……”井焕心说怎么,小爷这伤是为了救朋友留下的军功章,你倒还看不上了。若非鱼没有眼睑,非得翻个白眼给你!
鱼贩儿也不悦道:“怎么就遍体鳞伤了,不过是略伤了几片鳞。您瞧瞧,游的鲜活着呢。”
井焕·鱼一听,立刻浮上了水面装死,连雪白的肚皮都翻了过来。
谁料那大婶儿不走寻常路,反倒惊喜万分,连连叫着:“死了死了,老板干脆白送我吧。”
这回鱼贩儿替井焕给了她一个白眼:“怎么着,吃鱼不给钱,您想白嫖?”
井焕·鱼:“……”
“这鱼都死了。老板你可着这菜市问问,谁家卖死鱼的?小心砸了招牌,老板你还得费心处理。不若给我,小妇人带出去,顺手帮你扔了。”
“哪里死了,这鱼只不过游累了,睡会。”
“……”井焕·鱼装不下去了。
罢了,就在大婶儿和鱼贩儿四目睽睽之下,井焕在水中利落地翻了个身,摇头摆尾游的畅快。
“哎你瞧你瞧,活的活的。十五钱,一钱不能少。”
“这鱼死过一次,好意思卖原价么,五钱!”
“十五!”
“五!”
……
井焕·鱼生无可恋地听着他们吵了半晌,唾沫星子满天飞,最终十一钱成交。
大婶儿觉得捡了便宜,眉开眼笑地交了钱,说了一声:“老板帮忙杀了。”
鱼贩儿也恢复了笑脸,响亮地应了一声,一面下手去捞鱼,一面喜气洋洋地道:“大嫂好眼光,瞧这条鱼又肥又大,拎回家做个一鱼两吃,鱼身红烧,鱼头加上豆腐小火煲了,汤鲜味美,保证您吃了赞不绝口!”
井焕·鱼:“……”
果然,与他所料分毫不差。
鱼贩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从槽中捞出摔在案上。井焕被摔了个头晕眼花,眼看屠刀高悬,他心一横,决定立刻施展法力砸了这摊子再说——再不反抗,真要变成魔族口中食、肠中那个啥了。
于是他咬牙逼出了体内仅剩的灵力,原本是想恢复人形,谁料,一口气接不上——
“哗啦!”
一条硕大无朋的巨鱼现身人前,不但撑暴了鱼摊,还波及了整座菜市。无数魔族被他压在身下,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气儿。
那个大婶儿和鱼贩儿因为离的最近,反倒因祸得福,侥幸没被压住,反而被滑溜溜的鱼身推了出去,堪堪卡在墙角。
村妇眼都直了,喃喃道:“此鱼如此之大,一锅炖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