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观山在手术室外，凝眉抿唇，死死盯着里头。
    这一刻女人是从未有过的乖巧。
    她闭着眼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毫无知觉，任由医生消毒、麻醉。
    “她的脸怎么样？”
    “病人不是疤痕体质，加上刀口平滑，我使用无创伤闭口带，可以不用缝合，但痊愈后也会留下浅疤。”
    留点疤无所谓，只是她醒过来， 该怎么跟她解释脸上的疤，缺了一根指头的手，还有身上那些蛇的咬痕。
    韩观山掏出烟，夹烟的手有点颤，打了两次火没打上，索性只是咬着没抽。
    “手术预期怎么样，她能失去多少记忆？”
    “这真的无法确定，可能十几年，也可能忘了所有，但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尽量加大的药剂，让她忘掉所有，只记得你。”
    毕竟，在她六岁，他们就相识。
    医生犹豫着，还是说出口，“老板，我建议您再考虑一下， 这种手术不仅伤害记忆，更可能有其他后遗症。而且，手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万一效果不好……她早晚会找回失去的记忆。”
    韩观山看着手术台上的她，精致地像橱窗里的玩偶一样。
    将口中的烟拿下来，在指尖折断，烟丝被碾碎，他咽了咽嗓子。
    “做。”
    “是，老板。”
    心中说不上堵塞还是畅快，韩观山守在病房门口，喃喃自语，“栖栖，别怪我，我把傅海棠和陈放搞成这个样子，你要是不忘了这一切，怎么原谅我。”
    “别怪我……从今往后，你会只记得我，再也不认得傅海棠了。”
    -
    同一时刻，京西医院，陈放被推进手术室。
    “家属！”医生望着失血过多，几乎被砍烂的男人，朝走廊吼。
    这男人脸熟极了，没认错的话，好像是傅家的人，那就不能怠慢了，“家属呢！过来签字！”
    “我们…不是家属，我们是他的手下，我们签可以么。”阿潇焦急道，想去抓笔。
    医生急了，“赶紧，先抢救，把所有相关专家叫过来给我准备着。这是傅家的人，一定要抢回来！”
    走廊外传来沉重匆忙的步伐，宋景明一把夺过手术确认书，快速签了字。
    “我是家属。”
    医生了然，果然是傅家的，“您放心二公子，人交给我们，一定把人给您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宋景明点点头尽力保持镇静，出口的声音还是带着慌意，“麻烦你了。”
    手术室外，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京城顶级的外科医生聚集此处，每个人神色紧张，研究抢救方案，“多处骨折，内脏受损伴有破裂，颅骨凹陷积血，穿刺伤多处……”
    “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宋景明听着关于那男人的情况，低着头靠在墙边，拳头在大衣口袋里握紧。
    阿潇看着宋景明，欲言又止。
    不知道老大还有没有救，若是彻底没救了，再说老大交代给他的事吧。
    -
    国外，时间一分一秒拉扯前进，标识着外文的手术室走廊，极安静。
    手术灯灭，医生拿掉口罩，露出一张国外面孔，他朝偌长的走廊中唯一的男人伸出手。
    握手后，医生笑道，“李院长可以放心了，手术还算成功。但傅董需要在监护室观察一周，没有问题你们才能回国。”
    李赫差点跪下。
    眼睛立马红了，双手合十，“感谢！感谢！以后您有任何医疗上的问题，我李家医院会全力相助，真的，太感谢了！”
    他不停感谢，浓眉大眼的医生摆摆手，“你们一定要注意术后恢复，切记，他千万不能经受过度刺激。你是医生，应该懂其中厉害。”
    这场手术，只有20%的成功几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懂懂懂，保证不让他受任何刺激！”
    窗外，寒冬萧瑟。
    傅海棠被推出手术室时，宋未雨被医生手中的钢针刺入脑后。
    脑中好像放电影似的，从遇到傅海棠开始的记忆陆续涌现。
    他们初见，相爱，结婚，生子。
    几十年的记忆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舟，沉浮将亡，却隐隐被某个男人渗透岁月的细致呵护，编织成一条结实的绳索。
    黑暗中，她沉入深不见底的海，这条绳索依然牢牢围在她身上。
    她在海底缓缓睁开眼，顺着绳索的方向往上看，却只看到一点光亮，看不清手握绳索那男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