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认清现状的霍影青坐在床单铺成的地上,抱着周酌风送的拐杖瑟瑟发抖。
张舒淳坏笑着问道:“走啊,带你抢水去,不是说不矫情吗?”
霍影青赖着不想走,一向清冷的眼眸多了些可怜的意味:“我能问问吗,这个队伍现在有多长了?”
张舒淳靠在集装箱铁皮上,淡定道:“正常操作三公里吧,不过今天的队伍有点粗,每一行大概三四个人左右,队伍的长度等比乘以三。”
霍影青把头埋在手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四层以上都通自来水了,五层和安全区外没能进来的只能靠人工搬运了。”张舒淳接着说道:“你那个哥哥应该是穿着运水工的衣服,所以才有底气说出不让我们住的话,但是我给李婶三天的房租有一千功勋,等于他们一个月工资了,李婶才不理他。”
现实就在眼前,霍影青只好拄着拐杖,跟在张舒淳身后排到了长龙末端。
她们是下午一点钟开始排的队,张舒淳静静地提着塑料桶,霍影青乖巧地跟在她身边,顶着烈日晒了三四个小时,队伍才勉强走完一半,身边汗味与怨气越来越重,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一两岁的小孩子一路上哭个不停,即便是一向情绪稳定的霍影青也听得有些躁动。
那小孩终于停下了哭闹,抱着母亲,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突然声音清亮地大喊一声:
“淦恁娘咧!”
周围一圈人都立刻往小孩的方向看去,霍影青也有些诧异,微微回头,看着那个还挂着鼻涕的小孩。
这孩子年纪太小了,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到自己的声音引来那么多人的关注之后乐得呵呵直笑,小眼睛得意的转了一圈。
抱孩子的母亲脸色一黑,一巴掌盖在孩子脸上,怒斥:“哪个叫你说这些的!”
小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他嘴巴一咧,哇哇直哭,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下来。
母亲的嘴巴动了动,心底的防线好像突然被打破了,紧紧地抱着孩子,无助地蹲了下来,哽咽的哭声和孩子的哭闹混在一起,让这片烦闷的天空带了些悲凉。
张舒淳目光怜悯地看着那个和孩子一起痛苦的母亲,低声对霍影青说道:
“这里家里的男人都去挣功勋值去了,这些家庭主妇,天天抱着孩子到四处争取资源,为了一口饭喊爹骂娘,孩子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粗俗得不堪入耳的话语。”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后满嘴脏话,可是谁能教她的孩子?”
张舒淳如数家珍,双眸在此时一闪一闪的:
“环境,卫生,教育,所有的一切都在新的秩序上建立,而我们开拓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协助安全区拓宽土地,保证安全区居民的安全。”
“游嘉楠既然让你来,多少也是希望你能知道,当七队队长不是以前的竞争上岗升职加薪,所有的队员都依仗着你的决定活命,这里所有人都依仗着你为他们找到更大的地域和更多的资源,你得承担更大的风险和责任,才有资格居住到更好的房子。”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与之前沉闷的感觉截然不同,充满了期翼与希望。
似乎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与平时不同,张舒淳有些紧张地看向霍影青,小声问道:“我和你说这些让你困扰了吗?”
霍影青认真地摇摇头:“没有,我很受用。”
张舒淳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叹了口气,瞬间低落几分:“我总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只有开拓队的队长有话语权提议做这些事情,我已经没有希望当上队长了,你要是能成为七队队长,就回头看看这些人吧。”
霍影青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她身上:“为什么说没希望当上队长了呢?你看上去不像是容易放弃目标的人。”
“你知道二层那些对我的传言吗?”
张舒淳露出一丝苦笑,认真地看着霍影青,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们说我是坐台的,身上染了病。”
“那你是吗?”霍影青也毫不在意地问道。
张舒淳嘲笑一声,微微挺起胸脯:“我当然不是,我喜欢女的。”
“……”
霍影青慢慢瞪大双眼。
“你……什么?”
“我喜欢女的。”张舒淳十分坦诚地重复了一遍,更加无奈地耸了耸肩:
“开拓队队长吧,除了他个人的实力之外,这个名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精神象征,他需要一个刚正不阿,光明正大,作风端正的人成为这个英雄,而我绯闻缠身,无论是我坐台,还是我同性恋,在当今这个时代,都无法成为风向标。但你不一样,你是《丧尸观察笔录》的作者,从形象到作风都完美符合人们对女英雄的想象。”
“啊,是,谢谢。。”霍影青突然有点不敢看这位江南美人的眼睛了。
张舒淳眉眼之间终于带了些笑意,说道:“你刚进安全区那天,我看到你了,一个看上去好像很单薄娇小的女孩子,竟然扛起了一张十几斤的熊皮,好帅啊。”
“……”
十几斤而已,也不是很重。
等会,这句话的倾向有点不对劲。
霍影青微微小心地抬起头。
队伍微微往前,张舒淳也往前一步,语气调侃:“我挺喜欢你的,但是我不喜欢抢别人的人。”
霍影青问道:“谁的人?”
张舒淳坏笑一声,仰头看着高高在山腰的第二层,语气里满是对小情侣的善意调侃:“我要是撬了周酌风的墙角,那条疯狗会追着我咬。所以我只好收敛心思了。”
“什么疯狗?”
“就他那舔狗样,舔到一半你要跟人跑了他得一边哭一边骂。”
张舒淳说笑了两句,身后那个女人也不哭了,重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水桶,一脸淡然的神色,跟刚才的突然崩溃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队伍依旧很长,取水处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