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匹雪白的骏马,在阳光下的毛发白如玉脂,在阳光背后的毛发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像是从海底捞出的白玉,它昂首挺胸,神态自若,仿佛从这片天地自然之中生长出来的精灵,傲然地宣誓着什么。
好美。
周酌风似乎想起了什么,轻笑着问道:“你之前说听到的哒哒声,不会就是马蹄声吧?”
想到自己之前居然被马蹄声吓得脸色苍白,霍影青不自在地把头埋下去,耳尖变得绯红。
周酌风心情大好:“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影视剧的马蹄声没听过?”
“蹄子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我又没听过。”霍影青抿了抿嘴,意识有些不受控制,声音心虚地压了下去:“不过,你看它背上的骑装,这是之前那两个牧民丧尸带着的马吧?”
高大的白马甩了甩尾巴,高傲地看了二人一眼。
这马的小眼神让死里逃生的霍影青顿时不满,她抬头看向周酌风:
“你会骑马吗?”
周酌风抿抿嘴:“我看过……果郡王骑马。”
好家伙,还没忘呢?
霍影青的意识逐渐模糊,随意着:
“周医生,你去问问这匹马多大岁数了。”
周酌风沉默一会,问道:“……阿瓷,你是不是被冻得神志不清了?”
“老马识途,小白马连唐僧都驼不起来。”
“拜托,长这么高一个如果还是小马的话,它得喝多少牛奶?”
霍影青得到眼神更加迷茫了:“马……喝牛奶?它妈妈自己没奶吗?”
“阿瓷,你真的神志不清了。”
霍影青没有回答,双手无力地垂下,宣告着她的坚持已经到了尽头。
周酌风叹了口气,白马在此时嘶鸣一声,调转身体,迈开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马蹄白花花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他抱着怀里虚弱到已经开始说胡话的少女,迈着极度沉重的步伐,盲目地跟着白马的脚印走在这分不清东南西北,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
脚下的很快就被融化的雪给浸湿,周酌风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想法,一点一点地跟着白马的脚步向前,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刚才的霍影青,抵抗着比现在更加寒冷的触感和痛觉,独自一个人承受着极度的孤独与绝望,却还是咬牙将他背到了希望的出口。明明看上去是那么纤细单薄的一个小姑娘,却有着比周酌风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韧的毅力和理性,她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真像一个为了末日而生的ai。
但是在那漆黑的山洞里,这少女好像也是落下过一滴泪的。
在怀里的人此刻又小又脆弱,垂落的黑发遮盖住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像一只初生的羔羊,纯净又柔软。
或许是抱着珍贵的艺术品,周酌风走得越来越稳,直到雪原上出现黑色的帐篷,绿色的军车,不少人扛着担架就朝他们奔来。
白马轻哼一下,尾巴继续甩了甩。
周酌风笑着,对白马点了点头,莫名说道:“谢了,兄弟。”
也不知道白马听没听懂,它看着朝着这个方向奔来的人类,慢慢转头,重新融入白茫茫的大雪中,自由的风吹过雪地,带着飘摇的雪花盖过白马来时的脚印,仿佛它从来都没出现过。
身后传来了姜妍染的呼喊,周酌风的体力在此时彻底清零,他把霍影青护在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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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影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很奇怪,她看到了曾经的霍枫。
不是上一世末日时的圣母大白莲,而是更早一点的,她的堂哥,霍枫。
霍枫比她大了四岁,以前的他很喜欢带着她到大街小巷走街串巷,然后得意洋洋地和他所有的伙伴炫耀:“这是我的妹妹,你们都没有妹妹吧?”
而当时的她则会羞涩地躲在堂哥身后,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跟着霍枫一个跟着一个地喊着“哥哥好。”
霍枫很疼她这个妹妹,他会在打架的时候把她护在身后,会从张莲手里偷出压岁钱给她买一块钱一根的麦芽糖吃,会攒很久的钱带她到电影院看她爱看的动画电影。
真奇怪,这些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后来他的处处利用,自私指责,置她于死地,也都是真的。
一切好像是从她家发迹,摆脱贫困开始的,随着她父母赚的钱越来越多,霍枫意识到自己即便努力赚一辈子的钱也不能与之持平时,他就开始用精神指责的方式安慰他自己。
虽然你们有钱,但是我有钱财买不来的道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在一个高度。
她和霍枫,只能共苦。
回忆那样美好诱人,好像独属于儿时的童话。
眼前出现一道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快看快看!手指动了!动了动了!”
另一个声音也响起:“根本没动,你嚷嚷啥!”
“睫毛动了!睫毛动了!”
这次霍影青听出来了,那是霍有渔的声音。
然后就是姜妍染的抱怨声:“到底哪里动了?你别吓人啊!”
两个女孩喋喋不休,吵吵嚷嚷,最后被张舒淳一句话给打断了:“安静,这里是医院。”
两个女孩瞬间没了动静。
霍影青的意识也缓慢地恢复了,身体的神经系统开始运作,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喧嚣着疼痛,就像被装在了装满铁钉的铁桶里头,然后被人连人带桶地推下了山坡,就连每一次呼吸,嗓子都跟被谁捅了一刀似的。
她努力地发出一点声音,霍有渔一下子回头,确定这次不是自己看错了,眼中一直积攒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醒了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
姜妍染也跑上前,眼中带着担忧和愧疚之色。
霍影青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立刻裂出一条缝,霍有渔吓了一跳,立刻从旁边拿起一杯温水,道:
“别说话别说话,你嗓子被冻坏了,这些天都别说话,如果想好受些,只能导流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