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今天怎么了?怎么到处是人马?咋地,咱们昌宁要变天了?”一食客吞了一口面,伸头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看。
“嗐,瞧您说的。这再怎么变天也变不到咱们这些人头上呐。咱们呐,盯着嘴里一天三顿饭就行啦!”
此刻一道人马疾行,每人身上配着一把长剑,一身肃穆杀意。
卫迁怎么也没想到君烨带着一众人提前回了昌宁,可他们的少主却并未回来。卫迁见君烨神色阴冷,似是连夜赶路一般,不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卫迁问了少主现在何处。
君烨只问帝师府这段时间的消息。
“少主离开昌宁之后没有几日,帝师府便被圣上下了封府令,帝师禁足在府,严禁往来,眼下禁足令依旧未收回。除此外,并无其他消息。”
这时,阿落几人也来了大堂。
“南弋呢?她怎么没一起回来?”阿落出口便问。
君烨神色阴沉,眼下泛着些黑青,一身玄衣弄脏了衣角,周身散发着压抑的平静。
阿落一瞬间察觉到了异样,想冲上去质问却被沈景遥一把拉住。
“南弋到底怎么了?!”阿落甩开沈景遥的手。
死一样的沉寂充斥在大堂各处。
夜枭看了一眼君烨,不知道接下来他到底会怎么做。每每在这种时候,他越是平静,夜枭便越是担心。更何况,君烨这个人在南弋的事情上从没有冷静的时候。
君烨紧握着手,背过身去背对着所有的人,未闭上眼睛却觉得眼前黑暗越来越浓,似要将他紧紧包裹。
他等不及了。
再没有她的消息,他会疯的。
阿落看着君烨大步推门离开,带着一队人驾马随即离开。
“南弋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阿落抖着声音,立马要跟上去。
“先别激动,你冷静些。如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这样闯出去太危险。”沈景遥拉住她。
“可南弋没回来!”阿落看着他,“我要去找她!一定是出事了!”
清逸拦着她:“沈景遥说的对,你先冷静点。你这么出去太危险,昌宁城不是个安全的地儿。这样,我和燕无归出去探探情况,如果有动静立马告诉你。”
燕无归沉着眸色,看着外面,低声道:“现在就去。”
清逸:“事不宜迟,我们跟上去。”
沈景遥蹙眉,“看样子,十有八九去了帝师府,若真是去了,恐怕事情真和帝师府脱不了干系。这件事你们见机行事,不要冲动。”
“要是有南弋的消息,一定要立刻告诉我。”阿落道。
“得嘞!放心!”清逸说完,拉着燕无归出了门。
*
关于守门站岗,帝师府的侍卫只觉得这事难做,但也不难做。平日里总得提防着府外什么阿猫阿狗想要刺探情报,费点力气清理了就是。
除此外帝师府也没什么走门串府的亲戚熟人,谁也想不开来帝师府溜达,总不会有哪个不长眼脑子坏了想要闯帝师府。
不过今儿个,还真有人……哦不,有一队人马各个带着武器气势汹汹来了他们这帝师府。
立功的机会来了!
“何人擅闯帝师府!三声不退,即刻射杀!”帝师府侍卫首领道。
此话一出,对面那队人马却无一人后退,每个人身上的杀意杀气不像是普通护卫才能有的,每个人手中皆有一把长剑,除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兵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这昌宁城里,还未有人敢如此放肆,竟然敢在帝师府门口撒野打上门。
侍卫统领看着这些满身杀意的人,并未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只是那为首的是个容貌俊秀出众的男子,剑眉星目,周身气度亦非常人。
这般人物,他在昌宁城该从未见过。
那统领并未敢轻举妄动,即便帝师府不怕得罪人,却担心给大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敢问来者何人?有何事?”
此刻已经赶路几日的君烨眼下微青,眼中添着红,提着缰绳驾马上前。他死死盯着那帝师府的牌匾,心底的怒意犹如猛兽四处撞击,快要遏制不住。
南弋失踪,他唯一怀疑的只有空相臣。
他同南弋去赤月宗的路上,空相臣亦派了人跟踪查探,却被南弋给逮个正着。能知晓他们去赤月宗的行动计划,暗中窥伺,找准时机下了阴手,甚至拖延他找人的时间,能做到这些的……他只怀疑在了空相臣头上。
君烨紧压着身侧的长剑,眼底的杀意丝毫未褪,身后便是同样带着杀气的影卫。
“盛京君氏,特来拜访帝师。”君烨声音低沉,气势凌厉。
那统领犹豫着,似乎在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盛京君氏,那不是……龙腾国皇族么?看眼前之人的气度,确实来历不一般。
可即便如此,帝师府也不是这些人想进就进的。更何况今日空相大人出了府,带着禁军查抄温氏,他们更不会放这些人进来。
“我等并未收到帝师大人下达口令,阁下若无拜帖,还请回。”
那侍卫统领心底存疑,眼下帝师大人带着禁军已经包围了温府,为何这些人匆忙赶到帝师府来见空相大人?
难不成,这些人方才刚从城外来?
可如此想着,那门口的侍卫只见对面那玄衣男子神色阴沉,杀意更甚。他微微抬手,下一刻身后的一众护卫便不约而同开始纷纷拔剑。
“放肆!尔等敢擅闯帝师府!”
君烨眸色幽暗,深不见底。
空相臣避而不见,今日,他闯一闯这帝师府又如何?
那些门口侍卫见状,齐排拔刀,哨声骤响。
对面的羽麟卫和影卫已拔剑而出,杀意染身。
然而就在此时,一黄衣女子从府中走出,高声道:“且慢。”
“云姑娘。”一侍卫行礼,态度恭敬。
君烨冷着眸色,认出了这人是空相臣身边的一个侍女,他在清元门不止一次见过这个人。听南弋提起过,此人的医术药术颇为出众。
夜枭护在君烨身侧,对着出现的人满是防备警惕。眼下南弋不在,若是主子被下了黑手,那可真是不好解决的麻烦。这提醒了他,出门在外还是得带着子霄阁懂医术的人。
云馥嫣朝着马上的人恭敬行礼,微微笑着道:“拜见君公子。”
“君公子若是来见我家大人,只怕是有些不巧。空相大人今日出了府,不知何时归。君公子不妨先进府用茶休息,以待大人归来。”
说着,云馥嫣侧身相请,给了旁边侍卫递过去一个眼神。
可侍卫统领并未同意,“这些人是什么身份?没有大人命令,怎么能让他们进来?”
云馥嫣骤然冷了脸色,低声道:“你知道什么?眼前这位可是龙腾君家主君,身份尊贵,你当真以为他们要进帝师府是玩笑么?”
那侍卫统领没想到这人身份竟然如此大有来头,不禁又看了看,脸色一变。
云馥嫣是大人身边心腹,自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他怀疑的不是云馥嫣的话,而是眼前这位男人的身份真假。
“这些人来势汹汹,不知做何,不可不防范。可云姑娘此话既出,我等即刻派人告知大人。”
云馥嫣闻言却冷声道:“大人今日乃有要事,不可因此事而让大人分心,免得节外生枝。先请君公子入府,再等大人归府不迟。即便大人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也要等些个时辰再派人禀报,眼下不是个好时候。”
那侍卫统领当下难以抉择,毕竟今日是大人亲自带着禁军封府,事关重大,牵扯甚多,的确不能节外生枝。
云馥嫣见侍卫统领仍旧有些犹豫,径直上前走了一步,道:“统领若是怕担责任,只管报过去就是。可若是大人那边……”
“便按云姑娘说的办。”那侍卫统领道。
说罢,那侍卫统领朝着君烨等人道:“烦请几位卸了兵器入府,其余人等静候府外。”
云馥嫣看着那坐在马上那容色非凡此刻却带着杀意的男人,不禁眸色暗了一暗,上前行礼。
“君公子,请。”
君烨抬眸盯着帝师府牌匾,神色阴沉幽暗,他侧首无声示意身后的夜二。
夜二心领神会,接了指令立马调转马头,朝着另外方向策马而去。
然而此时,一匹快马却朝着这边奔过来。
云馥嫣神色微微变了变,站在门内侧看着来人给君烨报了什么消息。
她大概猜得到一些。
不知是听了什么,那一身玄衣男人神情露出些许的震惊,眼底藏着噬人的黑,随即带着人马顷刻间朝着东侧的长街策马而去,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云姑娘,是否要派人禀报大人?”那侍卫统领问。
云馥嫣勾唇道:“你是侍卫统领,问我做什么?”
“可方才……”
“如今人都走了,报与不报……重要吗?”
云馥嫣轻笑着,最后看了一眼那东侧的长街,意味深长。
末了,她低声自言自语道:“但愿……来不及。”
*
温府新婚第一日,新房便失了火。可谁都没料到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救也救不了地烧了大半的新房屋舍。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火来得蹊跷怪异,却无一人敢多嘴多舌。只因为这场火里……失踪了今日新婚的新娘。
可刚刚不久前,新郎新娘方才拜堂礼毕,眼下新娘在大火中失踪,怎么看都不是巧合之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明日城南话本铺子不知道能多出多少新鲜话本子来。
温祭赶到的时候,新房的火刚被扑了一半,烧毁的窗户破破烂烂,前些日子他亲自选的盆栽如今也被烧的彻底,从里到外,人来人往,混乱一片。
他垂眸看着,地上水洼里还飘着一张红囍。
温祭沉沉喘了一声,连着身体都被气得颤抖,眼底充斥着即将爆发的怒意,神色阴狠。他一脚用力踢开挡路的杂物,冲进还有些火的新房,却不见他迫不及待想见的人。
好啊!好得很!
温祭眸色一沉,像是聚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暗浪汹涌,席卷而来。
这把火,彻底把婚房烧了个干净。他亲自挑的红色床帘婚被如今被烧成了一摊黑灰,上面的金绣龙凤都看不出是何模样。
她不见了。
可方才不久前,他还握着她的手当着宾客的面拜了天地,结了姻缘。
所以,方才她在骗他!
*
宾客恭贺,红花纷扬,爆竹奏乐,新人新婚。
一拜天地,天地为鉴,喜结良缘。二拜高堂,两姓永好,子孙满堂。三拜,夫妻对拜,琴瑟和鸣,携手百年。
他牵着她的手,像是要走过一生一般,将她带到了属于他们二人的新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按着她之前的喜好亲自选的。
新婚房内,檀香袅袅,红烛熠熠。
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实。
他看不见红盖头之下她的脸,可温祭知道,此时此刻他的阿意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出尘,艳丽无双的女人。
这世上,无人及她容色分毫。
“阿意,你乖乖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回来。”
“阿意,我好爱你。”
“阿意,阿意……”
“我爱你,我会用我的全部来爱你。”
从前他奢求不到的,如今就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将心底的全部爱意告诉她,用他的命来爱她。
时光倒流,从前种种如在眼前。以往的离合悲欢不尽如人意,可现在,他终于拥有了当初在暗巷中提灯而来的少女。
上天终于看到了,他有多爱她。
日光倾斜,碎光满地。红衣交错,一室安宁。
隔着红布盖头,他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唇,十指相扣。
……
温祭低声桀桀笑着,抬手一掌拍碎了一旁的花瓶。
不久前的温存尚未淡去,他将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反复抚摸,小心翼翼放在心底。
可现在,眼前这般人去楼空、残破废墟、众人看戏的场景无不在讽刺他,他有多么的好骗!
你瞧,她只需要施舍些甜头,他就能毫无犹豫地往她预设的陷阱里乖乖跳下去。
就和和从前一样。
骗他……骗他……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骗他!!
他们都已经拜堂成婚了……这辈子都休想分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放手!
现在,她是他的妻!
温祭唤来勾陈,狠声下令:“召集府中所有侍卫,带刀围住整个府邸,封堵若有出府的门,今日就算把整个温府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夫人!”
她失踪的前后时间不长,即便放火趁乱逃跑,也不一定能逃得出温府。没有出入令牌和放行检查,她想出温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府中周围有侍卫巡逻看守,根本不会给她逃跑出府的机会。
可他只怕……只怕她太聪明。她若是想起些了什么,凭她的能力这温府怎么也不能困住她。
“关押这院子所有洒扫奴仆,严加审问,报上夫人行踪有赏,若有隐瞒不报者统统给我拷打发卖!”
“立刻派一队人手严查今日出府的所有人,一旦有怀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去找!”
勾陈立刻应道:“是!”
温祭又道:“不准伤她!”
勾陈自然明白那位姑娘在家主心底的分量,就怕是人家姑娘回家砍上一刀,家主也是愿意受着的。
只要,那位姑娘能心甘情愿回来。
今日温府大婚,外人皆羡能嫁进温府的这位姑娘,实际上这婚事却是家主期盼了许久,亲力亲为。
只可惜,那位姑娘像是不愿意。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大婚之日放火烧毁了新房,趁机逃婚,让这桩婚事成了昌宁城的一个笑话。
临走前,勾陈担忧地看了一眼家主脸色,今后一段日子,家主的手段怕是要更疯了些。
空相臣带着几人来到了这新房院子,看到的却是烧毁了大半的新房和来来回回清扫院子灭火的下人。
这院子里,混乱一片。
温祭站在新房前,手里正紧紧攥着断了的红绸。
空相臣蹙着眉头,示意了云野。云野随即下令让跟来的禁军四处搜查,只留下自己跟在空相臣身侧。
温祭站了一会儿,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把将手中的红绸扔在花丛中,转身就走,一身噬人的冷意。
而空相臣看见他眼中的敌意分外明显。
“空相大人要搜我这温府请自便。只是如大人所见,大人今日最好别拦着本家主做事。否则,本家主也不保证今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温祭冷冷侧目:“大人最好派人里里外外都搜个干净,若是没搜出什么,殿上御前须得给本家主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罢,温祭带着几人快步出了院门。
云野看着温祭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看他那猖狂的样子,当真是目中无人。难怪他老婆放火也要逃婚,这臭脾气谁受得了,谁嫁给他谁倒霉!”
空相臣皱眉看了一眼云野,云野立刻禁声闭了嘴。
云野:骂他他又听不见。
出了院子,空相臣没有立刻回到前厅,他打量观察了一番周围房舍,视线落在一处方向时眸色暗了暗。
那是一处角舍,是用来给府中侍卫下人休憩换班用的,可偏偏这地方就在新婚院子隔壁,出了院门再走没多远能到。
空相臣按着手上的戒指,一身赤红色官袍在日光下照耀得越发鲜艳,盈袖独立,身姿颀长独立,如风清逸。
她在哪儿?到底去了哪儿?
他只看着一处,可心底的那份无端无由浮的预感却如海浪无声扑向了他,疯狂裹挟着他。清醒之中带着急切渴望似的,他没有犹豫地走向那里。
推门而入的时候,空相臣并未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可他的心,从头至尾未曾平静过一刻。
原是他自己亲手搅活了心底的一方池水。
落灰墙角里出现的身影,让空相臣抛开所有的冷静理智跑了过去。
“长曦!”
把人放在自己怀中的时候,空相臣才发现她如今瘦得有厉害,不过是半个多月未见,她却如此清瘦。
空相臣不敢用力,从未有过当下这般心慌。
“长曦!醒醒!醒醒……”
怀中的人仍旧是昏迷着,眉头蹙着不松,手中的金簪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仿佛是缩在他的怀中。
方才他见她之时,她是靠在墙角抱着自己,即便是闭着眼都在防备。这金簪,怕是她能找到的唯一护身的东西。
空相臣压着纷乱的心绪,小心翼翼将人护在怀中,贴向自己,沉沉叹了一声。
心池的水再一次地不平静,在那中央,一株青莲生根发芽,绿意蓬勃,清水荡漾而过,莲花并蒂而开。
空相臣微微低着头,伸手将怀中的人拦腰抱了起来。他垂眸静静看着她沉睡的脸,眼中的缱绻怜惜呼之欲出,未曾被窥探的情欲在此刻无人之时缓缓显露出来。
而在此前藏了有多久,只有空相臣自己知道。
“对不起。”
“是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