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躁动的火与死,南柯闯入星空之门的刹那,宁静平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花香更淡,比微风更轻。
但下一刻,南柯不得寸进。
不可视的边界从她的怀抱开始阻隔。
因为她怀里有着不应踏入那片星空,来自旧世界的遗物。
南柯绝望咬唇。
眼泪溃堤而下,顺着脸颊沁进她的唇角。
“怎么这样……”南柯哭着低头,看向臂间。
少年的下颌线精致静好,脖颈软软后仰,紫发柔顺散落。
因为触及她大滴落下的泪水,轻轻摇曳。
怎能这样?
只不过想要活下去。
只不过想和宇宙任何其它角落的生灵一样,和平地、安宁地、平淡地活下去。
连这一丁点的权利都吝啬给予他们。
星空……孕育无数生命的母亲,一切理不尽的规则的母亲。
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垂怜吗?
“一人……”
低沉悠长的非人之音响彻,火海为之一荡。
南柯蓄着泪珠的眼抬起。
星海宁静烂漫。
以回音般迟缓的语调,述说对孩子的偏爱:“一人。”
南柯呜咽一声,破涕为笑。
果然……被无数生命信仰着的星海,果然也是存在意志的啊。
背后森然的龙骸低垂,仿佛深陷无形的浓郁沼泽,向她的每一寸接近都变得迟缓。
南柯满怀感激,满怀虔诚,踏出的步伐从门内向后回退。
半透明的羽翼在她身后发着光燃烧。
南柯低头,指尖落在散兵的锁骨中间,向下滑落。
其实有些记不得了……但他的胸膛这样破碎,就像一个满是裂痕的白瓷娃娃。
只要一点点耐心,加上一点点观察力,就可以准确摸进他的心腔。
“国崩。”
雪景球仅有手掌大小,南柯将它嵌入玲珑的心窍,恰如其分到不可思议,忍不住小心翼翼摩挲,
“一直想送给你一颗心,但好像……总是不成功。”
“……这一颗,你大概也不会喜欢吧。”
她已经想象到他醒来后,会如何把它一把掏出来,然后毫不怜惜地扔到地上了。
但南柯总是无法做得完美。
她也有太多软弱的地方,无法坦诚的地方。
……就这样吧。
如果这样的她,也值得被偏爱。
南柯把散兵推向门的另一侧。
注视着他,怀揣祈祷。
直到散兵像乘着水流,平安地通过这道门,南柯心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
不久之前只容她通过的门扉变得拒绝她,被星沙流动般的色彩层层覆盖,封闭起来,抹去另一面的光彩。
南柯将掌心按在关闭的门扉,深深蜷缩低头,看见水光摇晃的视野里,自己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下。
“好疼啊……”她喃喃。
被生生焚烧的痛苦本来已经麻木,却不知为何,在她卸下防备的此刻成倍增长,卷土重来了。
诉诸痛苦是不被允许的。
不知是谁教给她的,刻在南柯骨子里。
但好像又有谁曾经鼓励过她,脆弱是可以说出来的。
是谁呢?
是国崩吗?
是丹羽吗?
还是别的什么人呢?
酸楚涌上来,南柯忽然咬住下唇,压抑喉咙里擅自出逃的哭声。
身后连绵不绝的咆哮猛然放大无数倍,从咫尺距离撞进她的耳膜,黑气吹动她的发梢。
南柯肩膀一缩,泄出一声哽咽。
然后南柯又听见别的声音。
像是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像是雪白的潮水淹没沙滩。
细细簌簌,吵吵嚷嚷。
每响起一次,就涤荡她一次。
南柯渐渐不那么纠结了,想掉泪就掉下泪来。
只觉得很疼。
为什么……总是会无视道理来保护她的那个人……不来呢?
啊……是谁呢……
“国崩……”南柯呢喃着,望向自己依靠的门扉。
对了,他就在另一边。
她还记得。
他是不可以过来的。
她也不可以向他过去。
因为自己似乎是这么决定的。
可是……
“好疼……”
“好害怕……”
意识一点点洗刷得干净。
视野失色,仅余黑白。
她只知道身后有一只巨大的、恐怖的怪兽。
可怕到她连头也不敢回。
“好冷……”
分不清是太冷,还是疼痛早就抽干她的力气。
身体动不了。
周围全是火焰。
有羽毛在火里纷纷扬扬散去,像是深夜里不合时宜的雪,飘得远了就在火里融化不见。
南柯视线追着它们,动了动,忽然发现,它们来自一双正在燃烧的白色翅膀,连接在她的后背,让她痛到掉泪的,也正是这双翅膀。
无数白羽在燃烧中剥离,翅膀的形状渐渐不再完整。
就像她被抹白褪色的思绪。
南柯收拢它,用它包裹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它。
妄图哪怕延缓一点它的消逝也好。
忽而,南柯吸了吸鼻子,抬动湿润沉重的睫毛。
“喂……”
鬼使神差地,深深淹没在痛与绝望中的她,忍不住望向面前的门扉,她绝不可以通过的这道门扉,
虚弱发问,
“有谁……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