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血色被纳西妲抹去,梦境之中,仅留宁静的黑暗与星光。
一堆拼图碎片出现在南柯与纳西妲之间,散发柔和微芒。
“首先,荧夺得七神之心,而且与冰神为敌。”南柯拣起一片,用指尖嵌入面前的虚空,“这证明荧的目的和冰神不同,神之心并不,至少不仅仅用于唤醒天理。”
碎片焕发七色,白色的一角被南柯折断,以彰冰神之心的破碎。
“其次,则是无名之树上被处刑的各位,”纳西妲也拾起一块碎片,拼合在南柯碎片的上方,映出六条绞索的模样,“这几位连同旅行者自身,无不身为降临者,在提瓦特,降临者不会迎来真正的死,比起处刑,更类似某种献祭仪式。”
“而且,其中没有国崩,更没有我,兴许,”南柯继续拼上碎片,用指腹抹过赋予断裂绞索的画面,“预言中的我们本不存在。”
“亦即是说,这副画面,出现在你降临提瓦特之前。”纳西妲眼眸微亮,稍加思索,再次拾起碎片,“其实我始终难以想象,我会冒着违背天理、破坏世界之壳的风险邀你出现,但若世界本就濒临破灭,未来的我这样做,也情有可原。”
纳西妲将碎片嵌入拼图的角落,落单的碎片显出黑洞般的色泽,象征召唤降临者毁坏的提瓦特外壳。
“但我听说,天理也是降临者,”南柯又拾起一枚空白碎片,递向纳西妲,“如果绞索对应降临者,断裂的那根必定属于天理,是说天理有幸逃过一劫,还是意味着……”
“其实它早已出现在画面当中,只是,我们尚未理解?”
纳西妲接过碎片,指尖轻点空白表面。
“世界发生了灭世程度的动荡,沉睡在世界树中的天理,绝不会坐视不理。地脉流动于提瓦特,‘树’因而成为世间最特殊的意象,宛如上古的神明化作树木修补世界空洞,恐怕我们见到的那棵树,就是天理的化身。”
碎片浮现巨树,由纳西妲填入残缺的图像。
至此,她们刚才所见的画面,初步完整。
“但我既然出现,就象征提瓦特的进一步毁坏,不难想象,当预言继续推进,世界终结无可避免。”
南柯凝望眼前的拼图,沉吟片刻,随手将一枚空白碎片,与纳西妲手边象征着召唤降临者的黑洞拼合。
“假使出现在提瓦特的预言全部有迹可循,这个与我无关的预言,又是由哪一位幸存者写作禁忌知识,带入早已陨落的大慈树王的脑海呢?”
“……你是说,”纳西妲微顿,慢慢不可置信睁大了眼,“有人像我改变你的落点一样,利用世界树,返回了世界灭亡之前?”
“而且是在坎瑞亚灾变之后,大慈树王消失之前。”
“的确,唯有抓准天理沉睡的那个时机……”纳西妲掐颌拧眉。
南柯同样陷入思考。
除了她和散兵没有出现之外,预言中荧和深渊教团共同行动,也耐人寻味。
历史不可改变。
既然那位“幸存者”回到过去试图扭转局面,一定也很快就能发现,被见证的历史依然会到来。
即使荧不再与深渊教团有所瓜葛,也会发生其他天灾人祸,致使世界终结。
仅仅只有荧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谁会在乎荧的立场?
又有谁和南柯一样,恰好现身在五百年前?
有能力拥有躲避诸神的目光?
“纳西妲,”南柯微抿下唇,问,“你知道‘戴因斯雷布’吗?”
纳西妲作回忆状:“你是说,坎瑞亚末代王的宫廷侍卫长?我在阅览世界树时,见过这个名字。”
“世界树里还有其它关于戴因的记录吗?”
“和大多数坎瑞亚人一样,他在五百年前的灾变中挺身对抗兽潮,最终被天理降下不死诅咒,自我封印了。”纳西妲道。
果然。
南柯轻舒一口气:“纳西妲,五百年前,我曾在清籁岛遇见荧的血亲,他也提到过戴因……”
空说:“……戴因没法跟着我一起传送,还留在须弥。”
彼时南柯心思尚浅,加上对空抱有绝对的信赖,并没有多想。
可旅伴之间。
就像荧和派蒙。
南柯和散兵。
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险境下舍弃彼此的亲密存在。
原来那是空猜测南柯知道世界的走向,为了防止败露,刻意制造出的谎言。
南柯抬眸,看向面前微光荧荧的拼图。
唯有血色。
——
对禁忌知识的探查告一段落,南柯睁开眼,散兵搂着她,正随意靠坐在草神神座的扶手上。
紫眸一瞬不瞬,凝望前方流浪者和荧的梦中影像。
从出世到登神失败的半生,即使浓缩为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历尽的。
“国崩,想坐吗?”纳西妲的身形也在神座中显现,她戳戳散兵的后背,俏皮道,“也不是不能给你试试噢?”
“我没兴趣。”散兵回神,敛起眼中情绪,低眸看一眼清醒的南柯,放手站直身体,“你们有什么发现?”
南柯摇头:“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总之,为了映证猜想,我们打算去调查提瓦特现存的一些预言,”纳西妲说,“个中原因,就请南柯在路上慢慢对你解释吧。”
“又差人跑腿?”散兵睨给纳西妲不满的一眼。
纳西妲笑笑,转而望向空中悬浮的影像:“好了,让我们看看,旅行者和流浪者进行到哪里了?”
画面中迷蒙晦暗,建筑内部稻妻风格显着,是南柯所熟悉的,邪眼工厂的景色。
还是执行官的“散兵”,和还活着的女士正在互相呛声。
“……我不过是给这混乱的国家点把火而已,而你,”女士抱臂,食指勾缠颈间金发,“作为被舍弃之物,一定更想破坏吧?”
“散兵”脸一黑,没有应,女士瞧着他,慢悠悠扬起下巴道。
“记得吗?那时候在稻妻,你可是杀了好多刀匠呢。雷电五传的后人,一定很痛苦吧?”
荧和派蒙在旁边听着,脸色都变了。
更别说流浪者,双拳紧攥,眼中满是隐忍的怒火。
“这些没有意义的风凉话,能不能直接快进掉?”散兵不耐烦皱眉。
“并不是没有意义哦,”虽然这样回答,梦里的风景却跟着纳西妲的回答转变,进入了下一篇章,“曾经犯下的罪过,曾经铸成的大错,同样是构成一个人的重要部分,对你如此,对流浪者也是如此。”
散兵横眉,撇开了眼。
“我说过,我有责任为流浪者指点迷津,也会顾及你的想法吧?”纳西妲温柔道,“既然你没有反对,就请安心见证。国崩,这同样是对你的考验。”
“根本不算考验。”散兵盯着脚尖,面色紧绷。
如果目睹新生的自己,细数曾经的过往也算是考验。
如果罪人罪过被世间所遗忘,也算是考验。
如果犯下的错这样轻易就能揭过。
那么那些无辜的人,那些曾经切实枉死在他手下的人,又算什么?
所谓的改过,所谓的纠错,只要那些本该幸福终老的人不曾活过来,恶行就永远无法掩盖。
只不过是肤浅的自我原谅罢了……
“我同意纳西妲的看法。”
自厌的想法不断增殖间,耳边传来声音。
散兵循声看向身边。
“不管是对是错,发生过怎样割舍不掉的往事,人对已经过去的事情,总是无可奈何的,”南柯目色宁静,注视着他,“但人不会因为这样,就理所当然地忘记过去。背负错误前行,一直都是人性,不是吗?”
“人?”散兵看向画面之中,和自己毫无分别,用衣物与臂甲严实遮挡身体的流浪者,“这种东西也算是人?”
梦中的流速被有意调整,流浪者已然到达梦境的终点,抬头仰望空无一物的净琉璃工坊。
“承受人世冷暖喜怒哀乐者,即为人,为生老病死憎爱愤怒哭喊者,亦是人。”纳西妲平和回答。
散兵闭了闭眼,无奈挑唇:“你们这些人……”
一个两个。
尽会逞口舌之快。
南柯和纳西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展露笑意。
真正重要的事物不需他人提点,其实散兵也早已明白。
但无法放下的往事,依旧是不可逾越的心结。
尤其,当流浪者闯入他眼中的时候。
与其说他容不下流浪者。
不如说,他看不惯那个纯良无辜,坦然行走的自己。
而流浪者同样如此。
亲眼目睹“曾经的自己”,因被欺骗被背叛,犯下种种恶行,从未有过的激烈情感填满心腔。
因果,如此苦涩。
“神明,您认为,我是恶吗?”
流浪者仰望工坊光芒蒙眬的琉璃顶,向梦外如此发问。
纳西妲保持缄默,看向散兵。
散兵朝前一步,对梦中的流浪者朗声开口:“如果你承认那些‘你’是你自己的话——我就是恶。”
流浪者脸色微变。
“即便你是我的前生,我们也完全不同呢。”
仿佛能够透过穹顶窥见彼此的面目,片刻,流浪者抬起右手,握拳置于心房处。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恶,散兵,假如我诞生自你所经历的种种,那么,我也理应共同承受那些罪孽。请你,把那些记忆还给我吧。”
散兵双目微敛:“哦?即使,那会使你失去现在的身份?”
“曾教导我的僧侣对我说,人这样的生命,遵循规律而生,是过去经历的总集,”流浪者坚定道,“假如那些过去塑造了你,为何,不能够同样塑造我?”
不被创造者需要,始终怀揣空洞而活的人生。
竟是另一个戴罪的自己,牺牲一切得来的苦果。
流浪者绝不接受。
“既然你心意已决……”散兵确认了流浪者执着的眼,回头,“小吉祥草王。”
“会有点痛哦。”纳西妲抛出一道青光。
流光掠过散兵身侧飞向影像,却忽而,被后方的手毫无预兆伸出,闪电般夺入手掌。
散兵的行动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国崩!”南柯心道不好,向他抓去。
手指抓了个空,散兵随着那道流光眨眼间遁入梦境。
——
(脑子领取处。请各位有序排队,不要领错脑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