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深深看散兵一眼,踏入了梦境。
荧和派蒙也消失在漩涡状的入口,纳西妲抬臂虚虚触碰,旋涡形状随之改变,化作一幅蒙着青光的画卷,显出梦中的影像。
是三人出现在破败的地下华馆,亲眼目睹失神的人偶,被误闯的武士拉入人间。
散兵唇线抿直,别开了眼。
不愿提及的过去被当众挖出,当然不好受。
南柯看向纳西妲,转移话题:“纳西妲,为什么你能笃定,国崩就是流浪者的前生?”
“因为我也拥有相似的经历,”纳西妲脚步轻巧,返回神座,“只不过,我是活在当下的那个。”
南柯惊愕:“纳西妲,大慈树王的事,你……记得?”
“不是南柯对我说,‘要相信自己’吗?”
纳西妲双手撑在身侧,仰望净善宫穹顶朦胧的光亮,笑道,
“记忆即是生命,记忆即是力量。当一段生命逝去,纵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残影,只要有人见证,就不会真正消失——当我销毁神明罐装知识,流下眼泪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了,然后,去了旅行者的梦境。”
纳西妲闭上眼睛,轻轻晃动小腿,
“原来,我是一段枝桠,是一位神明寄予未来的梦,可我是我,既是草之神,也是纳西妲,唯独不是大慈树王。身为须弥在任神明,我判断,不应放任任何牺牲被世界遗忘,即使,那仅能由我一人铭记。”
“小吉祥草王,”散兵眸光凌厉,“你在枉费大慈树王的苦心。”
“你是指禁忌知识吗?”纳西妲半笑半叹,歪头看他,“在这里噢。”
纳西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南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纳西妲!”
“这就是第三件事,南柯。”纳西妲与她对视,“我将禁忌知识的存在与世界树隔离,独独保存在了我的脑海,多亏这样,结合博士向我交换草神之心的代价,以及来自海芭夏的情报,我终于得出了,关于你的答案。”
“因为是从他人那里得来的意识风景,所以我没法将它带入现实,”纳西妲走向南柯,“趁那边还没有结束,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我的降临者。”
纳西妲向南柯伸出手。
南柯看向散兵。
“……我会看着。”散兵眉心紧皱。
南柯便闭目握住纳西妲的手。
入梦仅需一瞬。
纳西妲凭空消失,南柯则失去意识,身子一歪。
散兵在她倒地之前将人接住。
——深黑的梦。
——深红的宇宙。
“这就是博士交换给我,世界的真相。”
纳西妲与南柯一同漂浮在不见边际的宇宙,怅然道。
宇宙,浩瀚无边,星河璀璨,南柯曾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早已不再陌生。
正因如此,望着眼前景象,南柯感到骇然。
面前的这片宇宙。
正被无尽的黑火焚烧。
焰心呈现赤色,漆黑的火焰盘踞星系,掺杂深邃,显出浓紫描摹的边缘,仿佛巨大的软体动物,将旋转的光芒如砂之城堡消化粉碎。
逸散的星光零落明灭,在狂燃的火焰下,仅留下火星般最后刺目的一闪,悉数烬灭。
入眼所见,无处幸免。
而滚滚火焰间,众多破碎星球静静漂浮在灰白尘埃的浓沼。
不知是亡魂所化,还是在不详的火焰中异化,枯萎之物们游走其间。
吞星的巨鲸,肢断的巨鱿。
宛如倒入废弃颜料,混乱色彩洇过重重灰黑,腐臭的深海。
“这里是,提瓦特的外面……?”许久,南柯听见自己艰涩发声。
“也是深渊。”
纳西妲握着她的手,体态轻盈,飞入赤火深处。
安全起见,不必要的触觉被梦境抹去了,但从火焰中穿过,仍叫人毛骨悚然。
置身灾厄之中,方位早已成为无用的标尺。
只见到跃动的深红包裹间,一颗灰白的星球。
仅此一颗。
孤独漂浮在火焰中,陨坑与深纵的裂痕满布表面,行将支离破碎。
“而这是现在的提瓦特。”纳西妲像一颗小小的蒲公英,带南柯飘向那颗星球。
随着距离拉近,伤痕累累的地表放大成高山裂谷。
纳西妲没有停留,虚幻的身体径直穿过地壳。
一瞬的黑暗后,是气流卷动的声音,南柯看见一层稀薄的大气。
大气包裹中依然是龟裂的大地,和她们刚才穿过的地壳不同,这片大地还保持着未被火焰焚烧的灰黑,几棵大树从中伸展,高耸云霄,业已枯萎。
“那是第二层地壳。”
纳西妲解释着,拉南柯调转方向,上下颠倒。
她们降落在第一层地壳的内表面。
大脑花了几秒才适应突然颠倒的方向,南柯顺着上方铺天盖地的枝条向下看。
寂静的空间中山脉如劈,几条河流穿行其间,是第一地壳不堪焚烧而破裂的部分,依稀映入了外界的星尘与黑火。
“提瓦特是一棵特殊的星球,”纳西妲解释,“一旦进入星球内部,引力便会像这样彻底倒转方向。”
“纳西妲,”南柯俯瞰眼底晦暗的景象,“我知道这里,国崩还是执行官的时候,在深渊调查的时候来过这里。”
“是么?”纳西妲轻叹,“那他一定很辛苦吧,在这里,黑火的邪气十分严重,如果没有充足的元素力,任何生命都是寸步难行的。”
这里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地,她们短暂停留,便离开由两层地壳构筑的生命禁区,向上方星球的更深处进发。
第二层地壳的厚度远远超过最外层。
视野变得十分昏暗,除了纳西妲之外,南柯什么也感受不到,在这样的黑暗持续了不知多久后,才开始有光从上方透落。
她感觉自己仿佛栽进了一个盛满了阳光的容器。
南柯不由遮住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慢慢睁眼,映入眼帘是灿烂星空下,山川静谧,草木勃发。
是提瓦特的风景。
“提瓦特流传着一则预言,‘提瓦特的星空是虚假的’,这就是真相。”
纳西妲站在湿润的草地上,仰望蜿蜒的银河。
“南柯,我可以听听你对此的想法吗?”
熠熠星辉落在纳西妲圆润的脸廓,侧眸而来的清澈碧眸,同样美如虚幻。
“……我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南柯斟酌,许久出声,“太阳,月亮,还有许多其它行星,都在地球的外侧。”
“这是好消息,说明没有被灾厄吞噬的其它宇宙,是存在的。”纳西妲浅笑。
“纳西妲,提瓦特从诞生开始,就是这样吗?”南柯问。
“不是哦。提瓦特之所以能存续至今,全是由于那位原初之神伟大的构想、无私的慈悲。”
空曾顾忌诸多讲给南柯的故事,如今终于在纳西妲口中还原本来面目。
提瓦特的原初之神,是一位星神。
凡有生命,凡有思想,凡有信仰,就有神明。
究竟是遵从谁人的信仰诞生,当星神出现的时候,已经无从考究了。
因为星球诞生的星系早已被焚烧——就像生命拥有天敌那样,无限膨胀的宇宙,从更为亘古遥远的时期,就开始被灾厄的黑火灼烧。
能逃离被焚烧的命运,漂流在星空之间已是奇迹。
连身后穷追不舍,随时将要扑面而来的火焰也显得温柔。
彼时星球尚未获名,神逃逸在星海之间,若干又若干的光年,无数又无数个世纪,荒芜的星球没有任何预兆,又理所当然地焕发了第一次生机。
应着这一声,星神回想起诞生之初的意义。那古老混沌的,不知来自谁人,总而言之,定是某一生命的悲哀祈愿——
“活下去”。
尽管孕育星神的生命早已逝去。
星神亦能孕育新的生命。
原初的星神因此制下伟大的企划——
以折断翅膀为代价。
陨落于无边灾厄,铸起无坚不摧的巴别塔「」。
以掏空心脏为代价。
化星核为理想乡,孕育与世隔绝的提瓦特。
神曰:这绝非垂死的南柯一梦。
神坚信:星海渺渺,蒙昧的方舟,终有一日将由外来之星领航。
行向永无灾厄的新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