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时差问的哑口无言。
哪怕豁出命去,她也没法把少城主救出去。
她吞了一口唾沫,认真而执着的对少城主说:
“我可以陪你一起死,你不用害怕,你不会孤单的。”
“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
少城主扬起高贵的头颅,眼神冰冷的望着时差。
明明早已接受命定的结局,但人总在被爱的时候变得格外脆弱,哪怕命不久矣,他也想要知道,时差凭借那份卑劣的爱意,能做到什么地步?
很难说清这一份好奇,是源自危险境地爆发出的生物本能,还是早就埋藏在心中对另一份热烈燃烧生命的渴望。
如果生命是一团火,那热爱生活的人,注定能温暖附近的人。
白风为白帝城付出了太多,临近终点这些天,反而不断质问自己生命的意义,生命对存在过的证明,以及他这辈子,到底得到了什么?
时差看着对方冰冷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很难相信“想活”两个字是从少城主口中说出来的。
那清冷如谪仙一般的人,也会害怕死亡么?
果然人都是一样的呢!
她的心猛猛颤抖,突兀的将少城主的头搂进怀里,像一位纯洁的战士对她的国王宣誓:
“不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等我!”
像是下了某种重要的决心一般,她忽然间从山洞里撤退了。
......
而陈玉宁,此刻正在听一位神情恍惚的阿姨唠叨。
这位阿姨是类人大本营里珍贵的学者,主要研究方向是通信工程,在类人首领修复信号的特殊时期,被获准到伊甸园外收集信号。
但她根本不想搞研究,她被骗到这里20年,生了三个孩子,人生已经恍惚得失去了希望,但她在这里的丈夫,位高权重,即使向伊甸园里的人类倾诉,也会转头被作为机密跟她丈夫告状。
心里的阴郁几乎能生生将她逼死,尤其是伊甸园里仅有的人类之间还互相捅刀,更让她崩溃。
哪里能逃得出去呢?
但这日子,自欺欺人也过不下去。
她将爆棚的倾诉欲,反而转给了尽量长得像人类的类人。
尤其是陈玉宁这种看上去情绪稳定的类人。
她丈夫对此毫不知情,只以为她由于生下了类人血统的孩子,因此对类人也有了感情,因此变得亲近类人。
“你知道吗,我第二个孩子,不是我丈夫的,当时我赌气选了另外一个类人,由于等级比他高,他没法反对,呵呵,我本以为报复他我会开心一点,但是根本没有。”
陈玉宁紧皱眉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三观总是遭到暴打,但莫名其妙的求知欲又让她没舍得打断阿姨的谈话。
原来阿姨名叫罗珊,她的丈夫,原本是她的老师,是个对通信工程满怀热忱与希望的男人。
他们原本是禁忌的师生恋,但校园偷偷恋爱的甜蜜,被一场实习毁掉了。
她们整个班,上了一辆不该上的飞船,辗转反侧,到了这个令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我曾经数次问他,是不是他把我老师吃掉了,但他说他就是,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罗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宁愿原来的老师是被类人吃掉了,也不愿意被最亲密的人背叛。
那些对未来美好从憧憬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在这个茹毛饮血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整个班,到了伊甸园,反而开始互相憎恨,人们尤其恨她,认为是由于她,整个班才会被选中。
罗珊没什么能解释的,大家都身在地狱,互相攻击没有任何意义。
但处在地狱18层的人,自然会想把17层的人拉下来。
那些不幸没有通过资格考试的同学,直接落入伊甸园,成为类人融合人类基因的生育工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双重孤独,双重背叛,罗珊早把脉冲序列忘干净了。
她靠在陈玉宁身边,跟陈玉宁吐槽:
“十万人,20多年,一次都没团结起来,人类已经没有希望了!”
陈玉宁沉默了。
即使自小求学远离家乡,她已经习惯漂泊,但自小成长在人类社会,很难适应极度野蛮的类人世界。
这种异类的感觉,令人惴惴不安,然而周围并没有可靠的同伴可以寻求帮助,大家都只是在挣扎求生,看不到希望,人也不会选择团结抵抗,只会朝着强势的一方滑落。
三观,灵魂,道德逐一击破,然后彻底融入此地,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异类终究无法融入。
身为异类这一条,足以击毁那些渺茫的安全感。
“博士,该走了!”
待得太久,一只长得像个四驱车的类人过来催促罗珊。
罗珊也沉默了,她像是网络不好网关断联一般顿了两秒,才沉默的起身上车,赶去检修另一个端点。
陈玉宁原地吹了会风。
十万人!
不可能,她救不了这么多,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使劲摇摇头,她试图甩掉脑袋里不现实的想法。
可是,可是。
这些人,多么的无辜。
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处境了。
她平生第一次觉得,类人果然该死,毫无文明可言。
“小蘑菇,你们类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小蘑菇在陈玉宁头上瑟瑟发抖:
“我没有,我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都不认识他们,我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
在小蘑菇的记忆里,类人,原本与人类没什么不同。
或许,正是长时间的空间隔离,造成类人与人类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
陈玉宁神情严肃,几十年前蝴蝶煽动的翅膀,在几十年后,变成了一场风暴,即将演变成无人可逃的灾难。
她忧心忡忡,黯然窥见,人类和类人,自分裂那天起,便再也无法圆满。
......
“玉宁,我想到一个办法,一定可以把少城主救出来!”
短短几个小时,陈玉宁惊讶的发现,时差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五岁,竟有几分成熟的稳重感。
“不要冒险,就算把白风救出来,我们也没法离开这里!”
陈玉宁觉得不到时候,她想要查一查,罗珊有没有偷偷造出飞船来,或许,他们可以用飞船逃跑。
但时差被白风激得失去了理智,恨不得立刻把心挖出来献上去,又怕鲜血脏了他的手。
“不行,不能等了,玉宁,你帮帮忙,我肯定能成功。”
“他很难受,我看见了,他真的很难受!”
时差说着,眼泪莫名其妙流了出来,给陈玉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