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会为了复仇把齐国公府放在它本不该出现的天平上。
    意识到这件事，还要从宫变中他把顾氏从街上救回来的第二日说起。
    当时他只觉得愧疚，瞧着顾氏一言不发、已然在崩溃边缘的模样，他心中是充满着不忍的。
    这个世道太过不公，他承担着保护齐国公府延续的重任。
    他爱衡儿，可他如果不行，他必须要再扶持出一位子嗣来继承家业。
    不然呢？
    指望着年过三十五岁的顾氏老蚌怀珠吗？
    这是盼着她死。
    可顾氏是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自己纳妾，也更不愿意本属于衡儿的东西被分给别人。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只有这一个独子。
    本来，饶是衡儿不成器，就算目不识丁只要本性纯良，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
    可这怪谁呢。
    谁又能拦得住不久前那心比天高的平宁郡主呢？
    一国储君太子之女可被封郡主，作为自小在曹皇后身边有过些香火缘分的顾氏便被特封为郡主。
    至此她享受天家食肆俸禄，女眷除去皇后、皇女以外谁见到她都得尊称一声‘娘娘’。
    他喜欢顾氏的高傲、憧憬顾氏的明媚、欣赏她的强势与主见，一直以来他们二人从未出过什么矛盾。
    现在想来，是否一步错、步步错了呢？
    本来，他想的是，只要个孩子就好。
    只要个孩子，然后用他的功绩请求新帝为顾氏恢复郡主身份、再修筑一座郡主府邸，顾氏带着出身顾家最后一位小姐的嫁妆，郡主应有的财富，以及齐家亏欠她和衡儿的……
    唉……
    老皇帝突然逝世，留下的诏书让赵策登基成了新帝。
    这下别说是恢复郡主身份、修筑府邸，不再来找麻烦都算得上是清了。
    谁能想到呢。
    当年顾氏不放在眼里的庶女四姑娘，直接成为了当朝皇后。
    而顾氏的疯魔也就是在此时开始的。
    无论是复封、还是恩科，他都是无比开心的。
    可顾氏在做什么？
    她暗中与曹太皇太后结为同党，开始密谋着。
    甚至……连衡儿也不知为何，成为了曹党手中一柄尖刀。
    不行……
    不行……
    他们这是要毁了齐国公府。
    新帝并未恢复衡儿的世子之称，而曹太皇太后也根本未允诺半分。
    她能力排众议把自己的父亲提高到和皇帝生父一个级别，能再给自己的弟弟毫无理由的封为国公，只是让衡儿恢复世子身份很难吗？
    曹太皇太后根本就不是‘惦念旧情’，舍不得顾氏这个自小养在宫中有着缘分的‘女儿’遭罪。
    她只是想要一条乱咬人的狗，能够狠狠地咬皇后，让她得利的、没用了就要丢弃的狗。
    齐国公府虽说实权不大，但到底是祖上蒙阴。
    封号为‘齐’啊！
    他不会站队曹太皇太后的，就像是当初他不愿意站队邕王一样，他当初早就劝着说了要让衡儿随便找一位身价过得去的贵女娶了……
    所以……
    齐国公没有取消计划，将几个月前下了文书家的、两位高官家的庶女纳入了齐国公府。
    不仅如此，又买了五位女使收做通房。
    儿子能从那两位高门庶女的肚子里出来最好，若是不能这两人的德行便决定了日后谁会是齐家的新主母。
    这天下岂有太皇太后当政的道理？
    曹氏有比之武帝的谋略、胸襟、眼界、手段吗？
    连刘后都比不过啊！
    她岂可是长久的依靠？
    到时候新帝手腕硬起来了，太皇太后这四个字就注定她可被赦免无罪。
    放弃手中的权利，安稳的待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是曹太皇太后最差的结局。
    可顾氏呢？
    被她牵连的齐国公府呢？
    所以。
    就算是为了到最后能捞顾氏一把，能做和事佬说上几句话，他也必须要和顾氏闹。
    第一，为了齐国公府的延续。
    第二，为了给至今都拎不清、想不明白、看不开的顾氏母子一条退路。
    毕竟，女儿能做未来的国公夫人、甚至其子能继承国公府的财富，是一枚不错的、可交换的棋子。
    于是很快的，在各种生子的秘方下，后院中几位妾室的肚子也相继有了动静。
    可意念不通达的是，顾氏和齐衡却因此更为焦急了起来。
    他们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在与时间赛跑。
    ……
    顾廷烨因为救驾有功得了封。
    本该为军都虞候，因为先帝遗诏，提一等恩封便成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莫要小看这一级的提升，宋朝武官的殿前指挥使几乎从不封‘正’，这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基本上已经是寻常天花板了。
    只是可惜，没有文散官的职位加成，饶是得了有实权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却也只着绯衣。
    没有封爵，也没有正名，在自视高傲的宁远侯与知晓如何利用身份优势的小秦氏眼中，依旧什么都不是。
    回到顾府，他费尽了心思，也还是没有从小秦氏、他的哥哥手中拿走本该属于他母亲的嫁妆与家产。
    在被逐出家族，自己一个人跟随军队沉浮的时候，他结识了一位农家好心人。
    当时他随军剿匪身受重伤，多亏此人家照拂他才能须尾俱全的回到军中复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许了他们家的姑娘做回报。
    可当他把这件事情与宁远侯说了的时候，得来的却依旧是父亲的谩骂、侮辱与愤怒。
    “本以为你能有所改进！结果，你还是色令智昏、忤逆不孝！”
    在一众可以供顾廷烨选择的女子之中，宁远侯只希望顾廷烨能够找一个清白有用的，就比如说余氏女。
    余氏，书香世家、举世清流，若是能成婚，宁远侯府就可以借此脱了兵鲁子的名声，子嗣中多出一些读书人。
    多好的姻缘。
    结果顾廷烨好不容易沾了光、得了军功后，回来便是要迎娶什么农家女？
    这说的还是人话？
    当年白氏费尽心思把她女儿嫁进来，不就是为了爵位，为了能成为人上人？
    看见顾廷烨如此这般，白氏可还是能瞑目？
    又或者说，当真是像了根，出不了好东西！
    但，不论如何，余家有意，他们宁远侯顾府自然是不会拒绝。
    老大婚事已定，而老三他和小秦氏也早已有其他安排，顾廷烨必须要为这个家做出牺牲。
    于是宁远侯非常强硬的逼迫着顾廷烨娶余家女。
    胳膊拧不过大腿，而顾廷烨想要报恩迎娶农家女本身也只是一个只存在于脑子里的想法，再加之常妈妈的劝说，顾廷烨也总算是接受了现实。
    毕竟站在顾廷烨的立场上去思考他的将来，如今武已升无可升，考取的功名也只是迟来的傍身、又或者是为了曾经意难平的自己正名，现在迎娶余氏女，与余老太师一党交好，才是长久之计。
    兜兜转转，事情终究是绕回了属于他的那个环。
    余嫣红的母亲，是余嫣然的继母，她是位精通利益与算计。
    她记得顾廷烨生母白氏当年的风光，贪恋着当年首富白府的滔天财富，惦念顾府侯爵的门楣。
    就算是有妾室、曾被逐出家门又如何？
    凡事，不都是争取、抢夺来的吗？
    带着这样的算计，余嫣红很快便与顾廷烨成婚了。
    曼娘的事情也毫不例外的被集其母能耐的余嫣红抓了出来，但昌哥儿已死、只剩了个女儿……
    余嫣红很快便有了算计。
    曼娘早有不忠之举，当年带着已经出生了的孩子来找顾廷烨，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顾家的种？
    私下处理了曼娘，掘了昌哥儿的坟，找了处荒地把蓉姐儿也活埋了。
    ……
    这件事情，除去余嫣红以外没有一个主子知晓，除去墨兰。
    男的拎不清、有着天然的大男子主义独断与不该有的优柔寡断，女的精明与算计、刻薄刁钻。
    余家稳压秦家一头，更何况如今小秦氏刁难的，还是他们名义上婆婆的嫁妆。
    如今小秦氏算是碰见对手了。
    所以她借着侯爵夫人的诰命，往宫中来的次数不少。
    多是投奔曹太皇太后，来她这里点卯。
    墨兰不喜欢苍蝇。
    所以……
    顾府的陈年旧事，不妨就找人替大家扒一扒。
    顾氏作为武将的第二天花板若是塌了，那必然需要有人补上。
    盛家早已恭候多时。
    她不会便宜顾廷烨平白接上馅饼，所以余嫣红的错自然也要他做夫君的失察来承担。
    这不算无妄之灾。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剧中的顾廷烨要瞒着不报明兰的血诏书之功劳。
    宋朝背景下突如其来的封建？
    说出去谁信。
    在这个王权至上的时代，什么能比忠君更重要？
    救驾之功，足以为卫小娘证明请封，没有诰命也能让其排位进祠堂。
    而明兰自己，不说是一个公主身份，但县主、或是再次等的诰命是一定会有的。
    如此，她哪里还会遭蹉跎，还用听顾廷烨一句‘你的诰命、你母亲能进祠堂，不都是靠我的爵位？’。
    他有今日种种苦果，都是他顾廷烨活该。
    ……
    事情一点点铺垫着。
    还有半月，就要入夏了。
    这一日，赵策英一如既往的同墨兰商讨着朝中事，告一段落后墨兰忽然说，
    “还有一件大事。”
    “嗯？”
    赵策英一惊，赶忙放下准备慢悠悠拼的茶与糕点，正襟危坐。
    “我有身子了。”
    一个手抖，茶水洒了一桌。
    相较于墨兰的淡定，赵策英已经起身当场手舞足蹈了起来。
    “有了？！有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太医说已经足月了，今天刚刚给的准信。”
    “好！，太好了！”
    子嗣，放在如今的赵氏皇室，可是比天还要大的大事。
    没有什么会比这更重要了。
    赵策英一想到今日朝堂上某些曹党臣子说的胡话，他压着没告诉墨兰的‘秘密’，不免就感慨道，
    “这孩子来得好，来得太懂事了！”
    “嗯？”墨兰歪头，似是听不懂赵策英的话。
    赵策英叹了口气，才对着墨兰娓娓道来，
    “你知道的，太皇太后不希望我过一天舒服日子。
    这不，撺掇着臣子说我后宫空虚，皇后善妒无德不是国母做派……阿巴阿巴，我听着就烦躁……”
    说到这里，瞧着墨兰低头不语的模样，赵策英赶忙继续解释道，
    “我知道这是皇帝的职责，也肯定不会把你架在上面让人被火烤。
    但，你放心，在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以前，大内中不会有任何一位妃子，包括贵人！”
    宋朝后宫初沿唐制，一皇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而在由真宗、仁宗增减后，
    变成了超越品级定义的皇后，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夫人，从一品、正二品十七嫔，正三品婕妤、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无品第六等贵人。
    贵人所囊括的是八十一御妻的次三等‘宝林、御女、采女’，可以理解为后妃备选。
    所以此番赵策英的话，不可不谓有诚意。
    而且一个新帝，没有说‘为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妾’，算得上是识趣看得明白。
    天下人不会找皇帝的错处，只会找替死鬼。
    又是女人，又是皇后的她，再合适不过了。
    强权的皇帝才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过的日子，而宋朝……无一人可以。
    但，通过赵策英的种种言行，墨兰可以判断，她还算是没白养他。
    墨兰起身，坐到了赵策英身旁，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静静地抱住了他。
    凡事不用说，只需要通过彼此的心跳去感受。
    在这夏虫喧嚣的沉默中，听着咚咚、咚咚、咚咚那富有节奏强劲的心跳声，赵策英闭上了眼睛。
    良久，墨兰松开了手，而赵策英也在这时表示，
    “我这就去研墨，昭告天下！”
    “好啊。”
    墨兰笑得明媚、笑得好似春日里融化冬雪的阳光，温暖和煦。
    而早就精通脑补的赵策英，觉得最近的墨兰格外的温柔，似是充满了母性。
    这让他日夜被曹太皇太后折磨的神经与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宽慰。
    汉朝的教训便是让代代帝王防范外戚。
    可他没被盛家这个所有人都忧愁的外戚折磨，反倒是被这八竿子不打的曹太皇太后折磨到了。
    如此……
    他准备搞一些大动作。
    既然曹太皇太后如此猖狂，抬举曹氏、更是肆无忌惮的抬举曹氏的姻亲，那他也有可以操办的。
    其中就比如说，提一提他生父、生母的爵位。
    当然，这件事情必须要和自家人通好气。
    免得……
    假戏真做，倒是惹了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