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站在森林面前,和曦的光线像金线一般撒下,眼前的树木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是召唤着她进入的温柔呼唤,丝丝缕缕,不绝于耳。
地皮微微振动,似乎蕴藏着一股正要沸腾的力量,传递过来,像一只温柔亲热的手。
窸窸窣窣之声逐渐增大,变成了“嗖嗖”穿梭声。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泥土和血液的腥味,既熟悉又亲切。
百合子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体内的力量在不断蓄积,双腿一软,匍匐成蛇尾。
扎尔布追寻到森林边,被眼前扭结在一起的大片蛇聚惊呆了。
条条毒蛇似乎认识扎尔布,没有攻击他,也没有让开一条道。
百合子的声音从一条大青蛇嘴里传出来:“扎尔布,好好提炼你的技能吧。下一次合作,不要拖了我的后腿,还让我来保护你哟。”
“哪能呢?”扎尔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海洋里他没有技能提升条件,停止了升级,差不多都是百合子在关照他。
他嘟囔着:“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大青蛇又说了:“等你技能提升到我的层次,想什么时候看,不论多远都能看到我。”
“这么说你现在能看到我?”
“能呀,你在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啊”扎尔布豁然开朗,也许提升到百合子的层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重视情感,整天都想跟她在一起。
“嘻嘻”百合子不仅能听到看到他,还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是不那么依恋,而是更能克制自己,别整天想着这些小情小爱的。我们多耽误一分钟,就会有更多的地球人类遭受我们这样的噩运。”
“那你爱我吗?”
“你说呢?”
“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别让我猜。我太笨了,猜不透你的心思。”
“等你提升了,就知道了。”
百合子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大青蛇也不再理会他,自己游走了:“再见,扎尔布,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我要去练习了!”
“再见,百合子。”
扎尔布道完别,仍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
蛇群游动着,很快消失在森林腐叶下。
扎尔布望着充满神秘感的森林不禁想,我也可以在这里练习提升技能呀。
正要迈开步子向森林深处走去,一根闪亮的银丝从天空中垂下,不等扎尔布反应过来,银丝粘缚住扎尔布,将他吊升半空,穿过茂密的森林往深山中去了。
百合子随黄金巨蟒穿过一条溪流时,听到扎尔布悬空惊乍乍的叫声,仰头看去哈哈大笑起来。
人类受环境影响很深,是环境的产物,即使被改造成为超人类,不过是沃贡在人类身体里加入了灵异生物的优秀因子,以不同方式加入有不同效果,依然受到环境的制约,因而练习不是经常性的。
百合子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和黄金巨蟒、蛇群一起生活,学习它们适应不同环境,毕竟动物存在阿土阿巴星球比人类时间久远。
大部分被选为灵异生物的动物是阿土阿巴星系诞生之初偶然形成并演化至今的土着居民。
百合子内心的纠结渐渐减弱,很早以前她就明白自己不能再像普通人类那样存在和生活。
当她在人类看来曼妙的身体变形之后,她绝望痛苦得不想再存活下去。
拥有蛇一样身体的怪物即使能平安回到北海道去,有几个人能接纳她呢?
只怕连爱她如珠如宝的父母都会把她赶出门去。
在林草间匍匐而行,视线降低到泥土里,烦恼也变少了,眼不见为净嘛。
蛇群们有自己的事要干,它们很少聚集一起。
黄金巨蟒更是深居简出,不对百合子有任何管束和训导。
时间长了,百合子觉得孤独无聊,一个半人半蛇的超人类独自在茂密的森林里爬行,漫无目的,又不知如何寻找训练捷径。
有时候,百合子闭上双眼,通过蓝力脑波探寻伙伴们的境况,发现他们大多跟自己一样茫然没有头绪。
黄金巨蟒让她等待时机,她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毫无征兆的,百合子爬到一棵几十米高的望天树上盘缠着,身体随着风吹树干摇晃,就像坐在有人推送的秋千上一样,她真喜欢这种高处荡漾的感觉。
天上飞过一只孤鹰,沉默而孤寂地在森林上空盘旋。
自从那次鹰蛇大战后,没有老鹰敢接近这片森林,这里俨然成为灵蛇天堂。
难不成它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生存规则?
或者是一只参加过那场战斗长大的雏鹰前来复仇?
还是一只失去亲族的孤鹰误入禁区?
百合子的心里泛起涟漪,也许这就是黄金巨蟒要她等待的时机。
孤鹰像完成绕圈任务一样,兀自一圈又一圈地飞行,没有俯冲,也没有惊啼,就在千米高空绕啊绕啊,直到绕累了才离去。
这是什么情况呢?
人家不进犯,百合子也不能飞升那么高去咬它呀。
百合子留意下来,森林虽大,除了捕杀食物,有趣的事情也极少发生,很容易陷入无聊。
她常常爬到那棵望天树上去,荡啊荡啊,就在昏昏欲睡时候,孤鹰又出现了。
百合子饶有趣味地数着孤鹰绕的圈数,发现每次孤鹰绕的圈数都比上一次少一圈。
阿土阿巴星球没有昼夜四季之分,百合子就把孤鹰出现的次数当作天数。
一天天望着它像个强迫症似的绕圈,感觉挺有趣。
可惜没有人分享这种简单的乐趣,时间长了,百合子也会感到倦怠。
有几次她在数圈数的时候竟然睡着了,醒过来时,孤鹰完成圈数消失了。
记不得发生在哪一次了,百合子又在孤鹰盘旋的时候睡了过去,还做起了梦。
梦里她回到北海道,那里没有了郁郁葱葱的山林和湛蓝的大海,一片荒芜和凋敝的景象。
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却看到了双眼含泪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百合子,你去了哪里?我们一直都在找你啊。”
“这里是哪里?我们快回家吧。”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不,这不是我们美丽的北海道。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核辐射。”
“北海道核电站也核泄漏了?”
“你不见了以后,北海道发生了好几次八级地震,核电站出问题了。”
“那你们怎么不离开呢?”
“我们能去哪里?也担心你回来找不到我们。”
“啊,不!”
百合子去拉扯父母:“我回来了,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父母凄然一笑,鼻孔里双双流出血来:“我们等到了你就可以闭眼了。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待惯了,死也要死在这里。”
“不行!”
百合子哭喊着去拉父母,使了很大的力气都拉不动,才发现父母的双腿不停地流出恶臭的脓水,腿肿胀粘连成紫色的木桩,根本无法挪动一步。
“我要带你们走,我现在是超人类了,我能救你们!”
百合子打出蓝力波斩断父母的双腿,她知道只要找到扎尔布,父母的双腿还会再长出来。
父母瞪大眼睛惊悚地望着她诡异的操作,母亲直接吓晕过去。
百合子左右手各抱住一个,就要腾空而起,突然感到头顶之上一股阴冷之气逼来,本能地现出蛇尾,凌空抽射——
“呀”一声凄惨的鹰啼惊醒了梦中的百合子。
“该死的,你是想偷袭我!”
百合子望着受伤的孤鹰摇摇欲坠地飞远,没有动身去追赶。
虽然那是一场梦,百合子还沉浸在噩梦里无法自拔。
梦境太过真实,家乡熟悉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无法将父母的惨状从大脑里清除出去。
百合子傻坐在树梢上,风吹得比以往猛烈,蛇尾紧紧缠绕在树干上,随着树梢前俯后仰的摆动,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悲伤。
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最痛苦悲伤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默默走过人生最寒冷最黑暗的隧道。
只要能走出去,就有希望;
如果走不出去,就只能独自坠入永恒的痛苦深渊。
这是不是一次练习?
百合子没有把这种悲惨情绪当成练习,她认为的练习是技能上的提高,比如魅惑技能和蓝力波打击。
黄金巨蟒安静地盘卧在森林深处注视着痛哭失声的百合子,它知道百合子的致命弱点就是残存的人类社会道德规则,或者是她所在小国的道德法则,无论哪一种道德束缚和情感纠葛,都无法提升魅惑技能和蓝力波打击。
而百合子的技能远远不止于此,黄金巨蟒知道百合子的技能潜力。
它静静等待,默默关注,希望百合子能早日走出自己心灵的桎梏。
自从那场噩梦之后,百合子没有下过望天树,不吃不喝,随风摇摆,像一朵自生自灭又无力虚弱的花儿。
阿土阿巴行星没有下过一场雨雪,百合子的状态让黄金蟒担心,但也不至于太过凄惨。
长发慢慢散落、生长,几乎垂到了望天树半腰,百合子的心里还惦念着受苦的父母和面目全非的北海道。
那里有她幸福快乐的童年,有过差不多快忘记的小伙伴。
她又掉进了那个执念的陷阱:为什么地球上80亿人,偏偏是她被掳掠到这个该死的没有人情味的星球?
百合子愤懑地一遍遍碎碎念:为什么是我?
到底是为什么?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