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布下潜不久,遇到了几条虎鲸,它们像安静的鬼魅从潜水器旁掠过,没有攻击扎尔布,却让他心有余悸地想起大白鲨围攻大卫的事。
他不能把不长记性的大卫和百合子抛下!万一——
扎尔布越想越担心,操控着潜水器全力返回分别的地点。
越是自由越容易混乱。
在没有标记和规则的大海里,没有交通线路,没有指路牌,所谓的原路返回只是人类意识里的一厢情愿。
按照依稀的记忆路线,扎尔布来到了“原地”——那里已经没有大卫和百合子,也没有潜水器。
有的只是曾经的记忆——这里到处都是相同的海洋风光、摇曳的光线和沉默的鱼类。
扎尔布在“原地”呆呆发傻。
这里到底是不是他和大卫、百合子分开的地方?
不确定。
大海比魔方岛辽阔多了,而且看上去到处都是一样的!
扎尔布只能先浮出海面确定一下再说。
情况可想而知,失去方向的海面并不比海里好多少,还不都是苍苍茫茫的、望不到边际、找不着方向的海水。
不过只要他浮出水面,就能被以太找到。
扎尔布被找回来时,大卫躺在甲板上全身乌黑,而且整个人看上去像芝麻糊一样快融化了。
“出了什么事?”
“他被红海胆蛰了。”
“红海胆呢?”
大家才慌成一批地到处搜寻,哪里还有红海胆的踪影?
“没有红海胆,大卫就没救了?”
由拉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救人,不是找什么施害者。
“不是,我现在能通过毒液改变提取解毒剂,有毒的动物本身都自带解掉自毒的解毒剂。”
保罗一脸愧疚地说:“我刚才就是给大卫注射了解毒剂,他就变得更糟了。”
“不怪你的解毒剂。这个变异红海胆的毒性太强了,估计是非常长寿的变异红海胆,你注射的解毒剂没有发挥作用,也不会坏事,海胆毒的正常发作速度比较慢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雅琪担忧地问。
扎尔布看了看百合子,说:“恐怕需要百合子和我全力配合,才能解掉毒。”
百合子点点头:“我们开始吧。”
然后又对赛莲娜说:“我们需要你帮忙调制解毒剂。”
三个人进入了酒吧间,丢下了一堆疑虑重重的伙伴。
新配制的解毒剂被注射到大卫的体内,并没有什么起色,大卫还是乌黑肿胀得像一堆巨大的干牛屎。
“没什么作用啊。”罗斯说。
“这又不是仙丹,再说人类的身体也不是机器,换个零件就能满血复活。细胞、组织、肌肉、神经还有大脑的处理,有起色才怪呢。”
百合子乜了罗斯一眼,甩给他一张鄙视脸。
保罗问百合子和扎尔布:“你们俩的血是不是啥毒都能解?”
百合子摇摇头:“陆地上的毒可能我们俩都能解,海洋生物的就不一定,更何况有些海洋生物也是经过改造的,或者发生自然变异。大量地球生物来到新的星球,为适应环境,会加速发生突变,生存繁衍下去。”
“那你们这个解毒剂不会也跟我注射的那个一样吧?”
“切,你忘了?扎尔布有自愈技能的,而且不断在升级呢。不信,你去把他手砍掉试试?”
百合子狡黠地眨着眼睛怂恿保罗。
保罗咧开嘴笑笑,耸耸肩:“你们小夫妻打闹,别把我一个普通人卷进去,免得溅你们一身血。”
大卫还没醒,就因为疼痛闭着眼睛大声地哼唧起来。
慢慢好转后,不一会儿,大卫在由拉的搀扶下坐起来,垂着脑袋,动一动就咧着嘴直叫唤:“疼,疼,疼!”
保罗过去给他注射了休眠针。
望着大卫又昏睡过去,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大家聚在酒吧喝饮料、吃点心,心态不似从前那样压抑或者兴奋了。
听着赛莲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蓝调音乐,舱内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和无所谓的释然感。
也许大家在不断的受挫中,慢慢变得强大和自洽,即使回不到地球,他们也曾为回到地球这个目标努力过、拼命过。
只要尽了人力,其他的就交给上天来安排吧。
大卫没赶上这次茶话会。等他醒过来,大家已陆续离开酒吧回内舱,各自休息去了。
赛莲娜给他留了几块鸡肉三明治和一大杯橙汁,看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大卫,除了在海水里瞎游,你还有什么技能?”
“我不知道。”大卫嘴里塞满了三明治,含含糊糊地说。
“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赛莲娜看看四下无人,靠过来打听:“你从来都没说过海豚把你怎么?你的灵异生物那么厉害,我不相信你的技能这么弱鸡。”
“被改造的技能都是在特殊环境和情况下激发出来的,平平常常的情况下就是不知道嘛。”
“你哄鬼啊。”
“没有啊。比如我在海水里瞎游,是因为我见到海水就特别特别地想跳进去游,而且进入海水以后,非常舒服,就像在陆地上自由呼吸一样舒服。要是不适应,不会有这种强烈的本能反应吧?”
赛莲娜说:“我总觉得你的技能应该比那些亚洲人的厉害。”
“真看不出来,你的心里还有种族优越感啊。”
赛莲娜满脸通红地说:“不是,不是,人和人总是不同的,我们都差不多,自然显得更亲近些。”
大卫看了看赛莲娜的黑皮肤,微微笑,继续埋头吃三明治。
大卫吃完鸡肉三明治,又咕咚咕咚灌下一整杯橙汁,擦擦嘴说:“我白种爹把我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扎尔布这个黄种人却救了我,给我烤肉吃,由拉和雅琪都把我当成好朋友。我没有你那种想法。”
赛莲娜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卫扬长而去的背影,收拾好碗碟,坐在一边发呆。
罗斯和保罗像鳗鱼一样滑进酒吧,见赛莲娜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发呆,就走到她对面,敲敲桌子,清清嗓子说:“赛莲娜小姐,请来两大杯加冰的黑麦啤酒,两份七分熟小牛排。”
赛莲娜转过脸来看看他们俩,抛出一对白眼,说:“不是刚刚才吃过东西吗?怎么又来了?我现在没空。”
“你不是在空着吗?”
“不空,现在是我喝酒的时间。”
保罗讨好地说:“那我们陪您喝,美丽的赛莲娜小姐。”
“去去去,我不用人陪,只想一个人待着。”
保罗用浮夸的口气对罗斯说:“天啊,赛莲娜小姐不爱我了,她居然想一个人待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真该死,我太该死了,居然让赛莲娜小姐对我失去了兴趣。”
说着,浮夸地用双手蒙着脸,从指缝中对罗斯挤眉弄眼。
罗斯讨厌保罗向女人们献殷勤的方式,毫不配合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死。去死吧,保罗!”
保罗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罗斯,罗斯忍不住想笑,只好扭过头去憋住笑。
保罗又看着赛莲娜,赛莲娜知道他的鬼把戏,顺着罗斯的话,笑着鼓动保罗说:“对啊,你最好去死!”
“噢,你的心肠太狠了,但是我爱你的恶毒心肠,我这就去死。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保罗像演舞台话剧的悲伤情人,夸张地抽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倒退着向甲板走去。
他想让表演更真实更精彩些,站在赛莲娜和罗斯视野内的甲板上,表情悲切地向天空倾诉:“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秀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动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赛莲娜哈哈大笑起来,全身的肉都在颤抖。
罗斯边笑边骂:“你他妈的真是天才,是我见过最丑的哈姆雷特。”
保罗被赛莲娜和罗斯的大笑鼓舞着,矮胖的身体爬上了船头高处,仰天张臂继续表演:“脆弱啊,你的名字叫女人!”
赛莲娜笑得趴在了桌上,脑袋埋进臂弯。
罗斯笑岔了气,倒在高脚凳上,双腿乱蹬。
等他们好容易止住笑,抬起头一看,船头的保罗不见了,只留下一大摊形迹可疑的水。
像是刚才有浪头打过来,吞噬了保罗。
还是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两人抬头望望天,晴空万里,海面如镜子一样平静,哪里来的海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