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笛飞声将百日醉彻底排出体外后,两人便干脆地回了云居阁。
芩婆见李莲花将方多病带回来也不意外,反倒还问起了剩下那个怎么没一起上来。
方多病从前与芩婆很有几分熟稔,如今虽是才第一回见面,却也亲切得很,故而笑嘻嘻地回她:“他刚解了毒,也不好来回跑,便让他在小院里歇着。”
芩婆点了点头,见夜色深了,便先回屋歇息了。
方多病看着她走远了,才搭住李莲花的肩膀,“我看你也别忙活了,咱们一起将就一晚也挺好的。”
被搭着的人一把拍开他的手,“好什么好,又不是没多余的住处。师娘爱干净,居云阁打理得很好,我顶多也就是给你拿床被褥。”
方多病悻悻地哦了声,到底是没敢在这云居阁里对跟前这人死皮赖脸。
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笛飞声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云居阁,正背着刀抱着手,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做什么。
他打着哈欠走过去,“喂,你干嘛呢?”
魔教头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似是觉得无聊了,转身便进了堂屋里。
这会儿芩婆也已经醒了,如今正在厨房里做着早膳。
方多病净了手要上前帮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大魔头该不会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与身为长辈的芩婆相处,才傻站在外头装深沉的吧?
他接过了芩婆手中的面粉,边揉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李莲花醒得其实还要早一些,只是久未回云隐山,故而醒来后,便去了少时练剑的瀑布旁重温了一番年少时光。
回来时手中还提着两条鱼,步子悠哉悠哉的,叫原本就想喊方多病去寻他回来的芩婆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比起记忆中李莲花再度没了踪迹后,重新将自己关在了云隐山,一日比一日淡漠的芩婆,如今这个尽管面上没有太多变化,眼角却隐隐流露出柔和慈爱的芩婆要有人气得多。
方多病不忍打搅她,便转回了厨房,将前面的空间留给她与加快了脚步朝这边走来的李莲花。
用过膳后芩婆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
待她离开后,笛飞声才告诉两人自己这便准备离开了。
他中了毒后一边尝试着逼毒,一边想从角丽谯那里夺走解药,只是才联系上无颜,便得了角丽谯已经不在坛中的消息。
那日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遇到李莲花他们,也是因为收到了无颜的传信,角丽谯出现在了陇城。
虽说他体内的毒也渐渐被他想法子逼出来了,但角丽谯不仅背叛了他,还为了设计他而害死了阎王寻命,他自要为自己跟下属报仇。
如今也是一样的。
他体内的百日醉解了,但角丽谯并不知道,只要他一出现,想来那个女人很快便会自己送上门来。
李莲花也没有留他,只是在送他的时候嘲笑地叹息了一句,“这最难消受的,果然是美人恩啊。”
话音才落,前头的笛飞声便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一道爆裂的刀气朝他们这个方向袭来。
等闪身避过去后,李莲花忍不住对着魔教头子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背着手便要往回走。
方多病却又将他拉住,“好歹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云隐山,这里又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你不打算带我四处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李莲花摸了下鼻子,“这山里不都是要么是山石,要么是水,最多的是树,林间藏了些小动物,你们天机山庄的后山,不也大差不差吗?”
“这能一样吗?”方多病朝远处眺望,目光转了一圈后才落回跟前这人的脸上,扬着眉梢道:“这别的山又不是云隐山。你怎么带我看看你家都不愿意?”
家这个字眼倒叫李莲花一愣。
他不算长的三十年人生里,似乎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江湖漂泊,曾经能被称作家的,也就是他一手创立的四顾门,还有这养育了他十年的云隐山。
只是不论四顾门还是云隐山,在中毒的十年里距离他都太遥远了,以至于家这个字眼,几乎都要被他忘了。
他看了方多病一眼,到底是没有再拒绝,一早上带着这小子几乎将云隐山爬了个遍。
又在瀑布前被磨着与他练了会儿剑,等回到云居阁的时候,芩婆已经自己用过了午膳,给他们留了饭菜,人便进了屋里歇息。
两人用过饭后,狗皮膏药一样的方多病黏着李莲花进了他的房间。
漆木山跟芩婆某种程度上对两个徒弟称得上一视同仁,师兄弟的房间虽没挨在一起,但布置格局都大差不差,
不过比起上山时已经有十一二岁,只在山上待了几年的单孤刀,李莲花的这间房要更多几分生气,书架上堆着不少书,大抵都是自小与漆木山跟芩婆读书习字时留下的。
方多病随意地打开一本,便是本他也没见过的诗集。
上头落着当年李相夷还有些稚嫩,却比如今更加肆意飞扬的批注,甚至有一页角落里还几笔勾勒出了躺在树上睡觉的漆木山。
方多病忍不住笑着将这幅小像递到对方跟前,笑道:“我说当初李相夷明明文采斐然,却不知何故地不许四顾门的门人读书,原来是见不得别人吃自己吃过的苦啊。”
饶是李莲花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也不由得摸着鼻子将视线避开去。
他当年不许云彼丘的门人读书,跟读书这件事本身的关系不大,只是不喜那些个之乎者也的繁文缛节,觉得江湖人自当豪爽洒脱,再加上想看云彼丘乐子,便将这禁令传了下去。
如今想来,也真是任性得过分。
方多病还在说着:“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最开始还蛮喜欢读书的,只是我娘也不愿意叫我多看,怕伤神,实在想看了,便叫下人念给我听。后来开始习武,读书的事便放下了,就算被我爹揪过去念四书五经,脑子里也都是剑招心法,将我爹气得够呛,拎起板子便要揍我。”
说完便眨巴着眼看着李莲花,用一双大眼睛催促着他分享一下小时候挨揍的经历。
李莲花托着下巴,整个人懒洋洋的,“那还真可惜,我小时候呢,还算有些天赋,诗也好,书也罢,几乎都是过目不忘,所以花在读书上的时间并不多。”
他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斜了方多病一眼:“倒是叫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