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从六月底,淅淅沥沥地下到七月下旬。
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降水连绵不断?。
雨水也是一会大,一会小,偶尔的时候庐山那边还会打雷。
苏小鬼说那里有一条大蟒蛇,正在渡劫。
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连某年某月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道长去帮它渡劫呢。
一问哪个道长,他又不知道了。
颜白最爱听这些。
可苏小鬼明显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
好好的一个故事一句话就讲完了,只给人留下无数遐想和遗憾。
伽罗终于把身体打熬成了适应江州城的的身体。
现在不长痱子了,也不觉得身上粘乎乎的了。
她甚至觉得皮肤都变好了。
她也如愿以偿的可以在江州城随处走走了。
苏小鬼是她的向导。
今日的天气难得放晴。
雨水一停,彭蠡湖的水平面肉眼可见的能看到它在缓缓地下降。
长江的咆哮声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好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湖边上的荷花也在天晴之日盛开了一大半。
到了秋冬季,水位降低,江州百姓就会下水挖藕,囤在家里过冬。
这些荷花不知道是谁种下的,听说是仙子种下的。
这种故事颜白听了不下一百个了,随便的一个模样怪异的岛,那都是神仙放下来的。
就连颜白的到来,如今都有人说是神仙派下来的。
他们感激神仙,但就是不感激颜白。
颜白仅是神仙的一缕分身而已。
因此,每年秋冬的时候大户都会聚集在湖边,以极低的价格收走百姓挖出来的藕。
他们拿走以后会拿回去研磨成藕粉。
这些大户就会把这些藕粉通过船只运出去售卖。
藕粉是一个好东西。
有养血益气、通便止泻、健脾开胃、清热等功效,
可这群人目光太浅了,只想着自己赚钱。
长江和彭蠡湖交汇处的壶口码头都不舍得出钱修一下。
这次修缮码头颜白就找了他们这几家,高要求,高标准,但就给了一点钱。
不合格那就准备掉脑袋。
颜白是铁了心要让这群人出血。
颜白看了一会儿就回到江州城。
如今雨才停下不是放火的好时机,但动作不能停,依旧得忙碌。
早点把这些安置好,自己就能早些回家。
砖窑开始冒烟,库房的钱如流水般散出,变成星星点点,飞散到百姓的手里。
聚在一起很多,落在每个人手里不多。
在看完了天气之后,售卖鱼干的船终于还是顺流而下。
再不走,就真的要发霉了。
从江州城离开,也不知道扬州百姓吃不吃得惯鱼干。
毕竟,有些鱼干已经挂在房梁上好些年了。
虽然不能放火,但江州城周边依旧在冒烟。
烧炭和下不下雨关系不大。
这些密集的树林迟早被烧掉,不如烧成炭,送到富饶的苏州去售卖,所得利润平分。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大家也烧了不少的碳。
碳沫沫留着自家用。
完整的炭就堆积在一起准备冬日售卖。
颜白回城后脱去了官服,换上了最简单的麻布衫。
因为要去登门做客,颜白还用心的准备了登门礼物。
颜白在今日带着昭甫去拜访陶家。
颜白知道江州城的稳定是暂时的。
只要自己一离开,盘踞在江州多年的这些家族就会抬起头。
然后悄然无息的拿走一切。
这是颜白不允许的。
除非把这些全杀了,不然就没有什么好法子。
可这个念头也只能在脑子里面想一下。
杀几个人震慑一下可以,全杀了不现实。
他们是“土着”,早就和这片土地连在了一起。
虽然混蛋且霸道,但他们的存在对地方的治理格外的重要。
就跟每个乡的乡老一样,古板的让人心里讨厌。
可是一有个什么婚丧嫁娶,犹豫不决,或是关于春播秋种的大事。
大家还是会找到他。
名望摆在那里,资格摆在那里。
虽然让你讨厌,但却能让你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颜白虽然很讨厌他们,但颜白也知道适可而止就行。
死了一个胡郡守就可以了。
再要继续下去,自己怕是寸步难行。
他们就是乡老,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很高。
越是远离朝廷的地方,与其说是朝廷在治理地方,不如说是乡老在治理。
他们处在官府与百姓的中间。
每当官府有什么事情会先告知乡老。
最后由乡老传达给百姓,他们简单的一句话。
就能轻松左右治下百姓的喜怒哀乐。
颜白去了庐山脚下彭蠡县的陶家。
陶家庄园位于庐山西南的面阳山南坡。
北依汉阳峰,南为黄龙山。
这里有五柳先生“居止次城邑,逍遥自闲止”的意愿。
又能完完全全的满足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致。
所以,在陶家庄园后面就是陶渊明的坟茔。
颜白去了陶家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带着颜昭甫先去拜祭五柳先生。
颜白的拜祭让陶家很开心。
原本对颜白处事过于霸道的抵触和敌对心理也消散了不少。
在拜祭后颜白在陶家陶老的带领下,踩着台阶一步步的朝着陶家客厅而去。
台阶两侧,以及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各种菊花叶子。
郁郁葱葱,叶子还都不是一样。
看着就是各种品类混在一起的。
虽然现在还不是菊花盛开的季节。
但看这规模,真要到了秋季。
这里怕是会成为菊花的海洋,一定超级美。
看到花,颜白不由得想到了老爷子,喃喃道:
“我家老爷子最喜欢石榴花!”
陶老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没有听清楚颜白的喃喃自语,他听成了颜白也很喜欢菊花。
闻言笑了笑:“郡公也喜欢菊花么?”
颜白想都没想道:“喜欢!”
陶老笑的更加开心了。
可在他旁边的一个小子却是急的抓耳挠腮。
郡公喜欢的是石榴花,不是什么菊花。
可如今客人在,他想去偷偷的说一下,但又怕不好。
走到庄园内,里面种植的菊花就更多了。
而且都是经过精心搭配设计的,不突兀。
看上去就如天然生成的一般。
闲聊了片刻,颜白夸赞了几个前来拜见的陶家子嗣后,这才正式步入正题。
陶老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
“郡公这次来是为了江州城诸事而来吧!”
颜白也不瞒着,笑道:“这里毕竟不是我的长留之地。
待一切归入正途之后,我可能就会离开,朝廷会派人来。”
颜白说罢,陶老身边的那个小子赶紧弯腰。
把刚才颜白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一遍,连口气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那郡公这次来陶家?”
颜白怕这么说话会有什么误会,直接把案桌搬到了陶老的面前。
像个小学生一样和陶老相对而坐。
见杯子空了,颜白主动的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大声说道:
“陶公,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是为了江州百姓而来,陶家在江州士子中的地位宛如泰山,江州需要陶家!”
颜白的声音很大。
不光里面听的见,就连在门外恭候着的仆役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管事慌忙跑来,使了个眼色,院子里面瞬间没人。
陶老很开心,他有点喜欢颜白了。
这年轻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一看就是一个充满朝气的。
不像自己的那小孙子,说个话有气无力的。
一个不注意都不知道他在说啥?
“承蒙郡公高看,陶家势微,这些年一直铭记祖训,过着清贫的日子。
再者而言这江州也不是陶家说的算!”
颜白笑了笑,伸出手指道:
“国子学十个名额,楼观学一百个名额,这些学子由陶家推荐如何?”
“每年?”
“对,每年!”
“那学子学成了以后呢?”
颜白抿了一口茶,笑道:
“学成以后给予优待,但也要按照朝廷取才的制度走。
能者上,庸者下,实在太差的那也没办法!”
陶老闻言沉思了起来。
颜白开出的这个条件让他心动不已。
如今大唐,是山东,关陇,还有前隋旧臣子嗣的天下。
江南士子偏于一隅,江南士子不想入朝为官么?
肯定是想的。
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着。
可是朝中无人,又无门路。
光有才华,没有伯乐,谁又知道你有治世之才呢?
哪个读书人不想当官?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做官了才能荫及子孙,做官了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
可如今的朝堂,又有多少高官是来自长江以南的士子呢?
如果陶家这次抓住了这次机会。
有举荐学子的机会,哪怕举荐学子里面走出了一位有出息的。
那陶家对他的恩情就是再造之恩。
这个机会,难得。
陶老沉思,颜白默默的喝着茶。
过了好一会儿,陶老这才有了决定。
睁开眼,他认真的看着颜白道:
“不瞒郡公,我很心动,但不知道郡公要我陶家做什么?”
颜白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轻声道:
“在我离开后,保持我在江州做的一切不改变,保证从长安而来学子的安全,保证同等对待在这里安家的“长安人”!”
“这个陶家保证不了!”
颜白站起身,拱拱手道:
“如此那我就去找熊家了!”
陶老笑着看着颜白:
“那如果熊家也不同意呢!”
“那还有其他几家!”
“他们如果也不同意呢?”
颜白笑道:“那就是好话说尽了,我该做的也就做到了。
长安来的百姓多急躁,万一发生了灭门惨案,我可就说不准了!”
说罢,颜白拱拱手,转身离开!
“郡公慢走!”
“何事?”
陶老站起身,走过来挽着颜白的手道:
“这不是待客之道。
来都来了,走走,去尝尝我研究的花茶。
先祖种下的菊花,也顺便帮老朽提点意见!”
颜白反过手来,主动搀扶着陶老,笑道:
“有口福了,不瞒您说啊,小子最爱的还是这一口,清热泻火、润肠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