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狐彭彭,兔逐逐(2)
作者:杏风桃鱼   鸦啼金井下疏桐最新章节     
    亲卫们面面相觑,纷纷开始在被酒冲淡的脑浆子里寻摸这事。
    他们的蠢样,让张副将心头火起。
    “别想了,你们赶紧滚去做事!”
    随着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屋子里只剩下张副将一个活人。
    风从打开门吹进来,明明是夏夜,却冷得让人心慌。
    张副将见惯了死人,他本不应该畏惧。
    可他现在却连给萧朗换身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甚至他的呼吸也是。
    颤抖地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畔。
    张副将猛然转身,冲到桌边,捞起一个半满的酒壶,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
    终于好些了,他的手脚热了,血活了,能开始做事了。
    他给萧朗换了身衣服,又给他盖上被子。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很多伤疤,可见作战之勇猛。
    张副将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遗憾,若是再给这小子十年,不,五年,那也是个能青史留名的将领。
    可惜,可惜了。
    张副将不知道萧朗为何急急忙忙地回京,若是他跟着大公子把这场仗打下来,少说能封个有名有号的将军,或者至少不会这么窝窝囊囊地死掉。
    他给萧朗盖上被子,最后又看了眼这个年轻人。
    “就当你是一梦不起吧,可别责怪二公子。”
    说罢,又将屋里酒坛收拾好,带上门离开。
    子时,打更人的梆子响了。
    驿站里酒量最好的酒鬼也沉沉睡去。
    白日的暑气退散,街上有了雾。
    雾气沾湿了堆放在墙角的纸钱,距离七月半还有些时间,但人们已经早早准备好了祭奠之物。指望着,多为先祖烧一些,好让他们保佑活人平平安安。
    也有预备烧给孤魂野鬼的,祈求他们放下执念,早登净土,不要再留恋人间,逗留徘徊,搞得现世阴阳失调,天罡欲乱。
    赶紧趁着鬼门大开之际,回归地府吧。
    门开了。
    吱吱呀呀的声音,借午夜的暗色隐藏行踪。
    在确定驿站里没有一个醒着的人以后,从门内爬出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驿站内不知哪个房间,突然传出一声醉醺醺的梦呓。
    女人瑟缩了一下,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逃下小楼,从驿站的偏门逃了出去。
    出了驿站,她就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奔跑,她跑进雾色蔓延的林子里,天上的月亮模糊不清,时隐时现的光,反而让她的眼前多了难辨真伪的幻觉。
    她摔倒了好几次,甚至刚刚爬起来,又踩进月光与雾伪造的陷阱中。
    疼痛让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头晕目眩让她知道自己撞到了东西。
    风在林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在迎合满脸是泪的她。
    只听到一声清亮的布匹撕裂的声音。
    她撕掉了自己遮住羞耻的衣裙,用这些碎布包裹住自己没有穿鞋的脚。
    接着她继续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或许是天亮,或许是到了无人认识她的地方,或者跑到即使季连星第二日酒醒把她给想起来,也追不上的时候。
    *
    萧朗死了。
    云桐放下信件,越过站在身前等待指示的北风,来到窗前。
    窗棱下,去年栽下的八仙花全都开花了,雪青色的花丛宣告着热夏已至末路。
    萧朗还是死了。
    云桐死死捏着手中的团扇,指尖青白。
    “可有别的说法?”云桐忍不住问。
    北风摇摇头,又问:“姑娘,可要去查?”
    云桐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的会有人这么死吗?”
    季连星带着萧朗的棺材进的京城。
    说是回来的时候,萧朗饮了一杯酒,导致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北风郑重地点点头:“有些人的伤表面上看养好了,实则内里还有亏空,此时若是再受创,就是一命呜呼也是可能的。萧朗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没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只是?”云桐转身看向北风。
    “只是,我们大公子营中,对待伤员一向尽心,既会好好医治,后续恢复的时候也会盯着他们不许饮酒放纵,也不许他们逞能上战场,这是军纪。”北风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道:“再加上这几年,托您的福,药品物资之类的都很充足。我听说大营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有人因为旧伤复发去世的事了。”
    云桐沉思了一会儿,没有言语。
    北风见她迟疑,便问:“姑娘可要派人查一查?”
    “不必了,人手不够用。既然消息季家放出来的,那就先信着吧。”
    主要是云桐想不出,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想要杀萧朗。
    硬要说的话,江家王家也不是没理由,可如果是他们动的手,萧家早该闹起来了,而不是接受这个说法。
    “姑娘可不能这么说,都是姓季,也是不一样的。”北风小声反驳道。
    云桐看向他一本正经的脸,刚想说她知道,然而话到了嘴边突然变成:“你说望乡哥的军营里不许伤员上战场,这条军令可是谁都能管的?”
    北风讪讪一笑:“大部分、绝大部分,也有些人旁人都不管不是……”
    云桐明白了。
    她转身继续审视窗外的八仙花丛。
    说起来,季鸣鸿已经很久没给她寄过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