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试验场外的公路上，一字长龙排着三十辆封闭型的垃圾压缩运输大卡车，车身上喷的字格外醒目：“福福海社会福利基金会捐赠”，这些运输车连同试验场里的喷淋冲洗设备，价值约一千万元，是禹若冰在考察了市环卫局的环境卫生设施，临时起意追加的。一辆这样的车子可装载四五吨压缩后的生活垃圾，整支车队可一次性运送一百五十吨生活垃圾，大约相当于仙照城区五分之一的市民每天所产生的生活垃圾总量。必要的开工典礼剪彩仪式还是要有的。在绿树环绕的试验场大门口，拉着一条长长的红绸带，章敏、靳永厚俩副市长和秦苏怡、涂璇璇、市环卫局的耿庆生及潮河镇镇长、杜家村村委会主任七人手持“金”剪刀，在欢快的轻音乐声中剪彩。那些运输车鱼贯驶入试验场，打开压缩仓门，启动自卸车斗，把垃圾倾倒进皮带运输机的料斗里。刹那间，腐败的臭烘烘气味顿时弥漫在车间里。好在整座车间是密封的，章敏他们只能在车间控制室的电子显示屏幕上观看着这一切。
    还流淌着污水的垃圾依次经过磁选、分拣、破碎等数道工序，被皮带运输机运送到车间的出口，随之又被穿梭般的自卸斗车送到遮阳大棚下的田字格大坑里倾倒进去。
    “快看，要‘播种’蚯蚓了！”涂璇璇指着大屏幕提醒说。
    只见外表喷涂着另一种颜色的斗车开过来，佩戴着防毒面具的工人打开后槽门，一股暗红色的“浊流”哗啦啦地喷泻涌出，直接“撒”在填上五分之四左右的垃圾坑里。
    数不清的蚯蚓蠕动着，争先恐后地朝那些垃圾里钻……
    这情景有些令人恶心，再加上那腐臭难闻的气味，如果身临其境，保不住会有人当场呕吐。幸亏前来“观礼”的嘉宾们是在车间控制室里。
    大约也就是十来分钟，蚯蚓们已经钻入生活垃圾里，那暗红色的“浊流”仿佛隐入地下。这时候，又一颜色的斗车开过来，把车里的黄土撒上几厘米厚的一薄层，很快便把垃圾和蚯蚓们覆盖了。
    “这会儿，蚯蚓正在和着泥土呑噬那些垃圾呢。”涂璇璇解释道。
    “你们往每个坑里倒了多少条蚯蚓？”章敏忍着恶心开口问道。
    “这里每个处理坑约半亩左右，深浅不一，由于蚯蚓的大小不一样，‘播种量’都是按重量计算的。一亩地大约应当投放一千斤即五百公斤左右。不过，我们只投放一半左右，也就是每个处理坑里只投放一百多公斤吧。”涂璇璇从上任后立刻投入状态，还专门从省农业大学要来了四名大学生，成立了生物实验室。她自己她现学现做，个把月便成了半个“蚯蚓通”，回答起来溜溜的。
    “为什么？是资金不够，还是没有到位？”在常规情况下，这般“偷工减料”多半是因为差钱，所以章敏十分关切地问道。
    涂璇璇摇摇头说：“我专门请教过省农业大学的教授。人家告诉我，蚯蚓在饵料充足、气温与潮湿度适宜的条件下，繁殖速度很快。这时候往处理坑里投入一百公斤蚯蚓，用不了一年工夫，就会变成三四百公斤了。到那时候，我们还要移出一部分到新坑里呢。”
    “那你们的生产运营成本岂不是大大降低了？”市环卫局的耿庆生局长眉头一挑问道。
    涂璇璇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靳永厚朝着耿局长一瞪眼睛，喝斥说：“别打歪主意！你心里的弯弯绕，别以为我不清楚。”
    就在他和章敏就任副市长后，这个耿庆生便给章敏出难题，把还能继续使用年把时间的垃圾填埋场问题提前提出来。垃圾填埋场占地面积大，并不是堆放那么简单，还要兴建防止垃圾渗出液污染环境和地下水的设施等，只要是政府的工程项目，就必定有油水可捞，这家伙想趁着章敏还不熟悉情况把水搅浑，以便浑水摸鱼捞一把。哪料到这美事儿让福海基金会“截胡”。人家只要政府出八年的租地费用和全城区的垃圾处理费一半，其余的百事不要管，这不是断了环卫局靠垃圾发财的路子么。这会儿，他耿庆生一听减少蚯蚓的投放量，便又打起了相应削减应付的垃圾处理费的主意。靳永厚是何等人也，一下子就洞察其小九九，及早发出警告。
    事后，他把这事儿对章敏说了，章敏在感激之余叹道：“这官场上处处是坑，简直比那垃圾处理场还腌臜呐！”
    待到蚯蚓被黄土层淹没后，臭烘烘的气味也消散了许多。几名员工拖曳着带喷头的长管过来，手持喷头朝天，薄薄的雾状水滴洒落下来，均匀地把黄土层润湿。
    “怎么还要洒水？”章敏好奇地问道。
    “据生物学学说，蚯蚓有‘四喜’‘四怕’，掌握了它们的生活习性，才能更好地发挥它们的作用呐。”涂璇璇头头是道地回答说。
    “哦，什么‘四喜’‘四怕’？”连镇长、村委会主任也来了兴趣问道：“俺庄户人家平日里也见过这曲蟮，还挖了做钓鱼的鱼铒呢，可没听说过啥‘四喜’‘四怕’呢。”
    涂璇璇把身旁一位带眼镜的姑娘拉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从省农业大学经济动物学院要来的研究生，具体的还是让她来说吧。”
    那姑娘清了清嗓子仔细说道：“蚯蚓是陆生环节动物，天生没有眼睛，却属于夜行性动物, 喜阴暗，喜潮湿，喜安静，喜食各种有机物。它却天生怕光、怕震动、怕被水浸泡、怕憋气。”
    “噢，怪不得涂总刚才不让我们放炮仗和敲锣打鼓庆贺开工呢。”村委会主任恍然大悟。
    “其实，蚯蚓通常在白昼蛰居于泥土洞穴中,夜间外出活动, 一般在夏秋季的晚上八点到次日凌晨四点左右出外活动。”那姑娘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们这是工业化繁殖蚯蚓，针对它们的生活习性，所以才搭建遮阳棚和覆盖泥土，而且要检测土壤与空气的湿润度，适量洒水，增加它们的活性。城市生活垃圾经过分拣处理后，就是它们的最佳食物。大约三四个月后，它们不仅体重增加，而且进入性成熟期，可以繁殖小蚯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