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机不妙,柳明诚急忙开口道:“不知陈常侍现在何处,臣以为当将其带过来由诸王亲审,毕竟事涉君王,还是要谨慎一些,仅凭一纸供状怕是有些草率了吧?”
“不错,一纸供状恐难服人,把人带过来问问吧!”许恺点头附和。
“德甫所言有理,孔达何在?”祁栊话音刚落,谢宣自殿外而入,“你速去将陈常侍提来回话。”
“遵命!”谢宣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复命,“秉殿下,陈常侍受刑不过,适才已经死了!”
呵呵,好一个杀人灭口!
看着祁栊、谢宣这一对姐夫小舅子在这儿演戏,柳明诚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正待发作,突然听见后殿一阵嘈杂之声,又见一内侍跌跌撞撞跑进前殿,大哭道:“陛下龙驭宾天了!”
众人大惊,急忙进入后殿,却见后殿侍奉的太医、内侍、女官已乱作一团,延佑帝则气息、脉搏全无,确定是驾崩了。
“陛下!”许恺率先哭拜下去,众人纷纷跪拜,哭作一团。
少顷,还是杜延年先止住了哭声:“诸位殿下、国公、恩师,请先节哀,陛下新丧,储君未立,眼下当奉遗诏册立新君,再由新君主持丧仪。”
“遗诏?陛下于昏迷之中骤亡,哪来的遗诏?莫非你敢矫诏?”柳明诚听到“遗诏”二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自然是陛下昏迷之前就已经拟好的诏书。”杜延年早知必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将众人引至前殿,从御案之上的一个锦盒中取出一份圣旨交给了许恺。
许恺展开后很快看完便又合上了:“诏书何人所拟?”
“乃臣代陛下所拟,陛下亲自用玺。”
许恺摇摇头不以为然:“陛下临终之前如有发布遗诏之意,应传召老臣与中书、平章、翰林学士共同起草诏书,而今老臣与中书、平章均未参与,仅杜学士一人所拟,此举大不合于祖制,此诏恐不能奉。”
“许相所言极是!杜学士如何能证明这所谓遗诏确是陛下本意呢?”见许恺明确反对奉诏,柳明诚心中稍安,随即提出了一个让杜延年自证清白的无解之题。杜延年果然一时语塞。
“得了吧,许相,遗诏什么的不就那么回事吗?”见杜延年吃了瘪,祁栊索性也就直接摊牌了。
“齐王殿下此言何意?”许恺皱了皱眉。
“我就明说了吧,遗诏是杜内相按我的意思拟的,上面写的也是我的名字,这个皇位我要坐!”
“二哥,你这就不讲理了,凭什么是你坐?!”楚王祁樟大为不满。
柳明诚更是勃然大怒:“大行皇帝有二子在,皇长子年满八岁,去岁已经入学,可承继大统。父死子继,天经地义,齐王殿下是要谋逆不成?!”
“德甫你也别发火,我自有我的道理,祁翀、祁翎都不适合即位。”
“理由呢?”
“祁翎太小了,按我朝祖制,除非皇室再无其他近支子嗣,否则六岁入学之前不可立为皇嗣,更不能承继大统,这一点想必各位没有异议。”
众人默然,这倒的确是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祁栊继续道:“至于祁翀嘛,他的身世有问题,他极有可能不是皇兄的亲儿子。”
“你胡说八道!”柳明诚怒不可遏,“皇长子的姓名早已入了宗牒,岂容你擅自诋毁?!”
“我这么说可不是没有凭据的。泰定十六年,皇兄率军在边境与南唐作战,当时皇兄还未成亲,大军之中也没有女眷随行,然而一年之后父皇驾崩、皇兄回朝即位之时却带回来一个男婴,说是自己的长子。那你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生母是谁?这女子又是何时被皇兄宠幸的?此事可有凭据?现如今那女子又在何处?”
“这根本不重要,大行皇帝认可他是自己的长子,那他就是!大行皇帝在上个月就已经下旨重设詹事院,并命臣为詹事,此举何意难道诸公不明白吗?”
“不错,我朝惯例,詹事院不常设,只在有储君之时才会开设,重设詹事院便意味着要立储。而且,昨日大行皇帝召见老臣等也是询问立储大典相关礼仪,可见陛下确有立储之意。”许恺在一旁帮腔。
“大行皇帝仅有二子,皇次子祁翎不足周岁,正如齐王所言,按我朝惯例不可立为皇嗣,那剩下的便仅有皇长子一人。可见大行皇帝的本意就是要立皇长子为储君,若其身世有疑,陛下又怎会允许混淆皇室血脉之事发生?可见,由皇长子即位才符合大行皇帝的本意!”柳明诚据理力争。
“大行皇帝自然不会主动混淆皇室血脉,但谁又能保证没有宵小之徒蒙蔽圣上呢?”杜延年缓缓道,“事关皇统,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丝怀疑便马虎不得。柳詹事若能证明皇长子身世清楚无误,臣相信齐王殿下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这......”饶是柳明诚思辩过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答了,因为杜延年“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抛给了他一个无解之题。
大殿内一时间陷入了静默。
片刻之后还是杜延年率先开了口:“我朝立国以来,虽说以父死子继为帝位传承之法则,但也不乏兄终弟及的先例,昔日文宗、景宗、世宗三兄弟依次传承也是我朝一段佳话。”
“文宗、景宗、世宗三兄弟依次传承是因为文宗、景宗均无子,而今大行皇帝有子,岂可相提并论?”柳明诚立即反驳道。
“皇子无继位之权,有子与无子何异?”
“皇子继位之权岂可以莫须有之名义剥夺?”
“国赖长君!”
“幼主自有贤臣辅佐!”柳明诚、杜延年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好了好了,德甫,姑母,我也不想啰嗦了,”祁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个皇位我坐定了,你们同意最好,若不同意我也不介意用强,反正禁军已在我控制之中,谢实已控制了内外各处城门,京兆府尹梁颢和他治下的巡城军如今也听命于我,城外光武军也已整装待发,你们若不想渊国内乱,咱们便好商好量,否则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到好!”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京畿兵马确实大部分都在祁栊掌控之中,定国公严方叔、曹国公赵昌国手里虽也有兵,但这两家所掌之兵大部分都在边地,远离京城,现下手里那点亲兵嘛,说实话还真翻不起大的浪花。饶是祁清瑜此前已然有数,听得这话心里还是一紧。
“老二,你吓唬谁呢?!不是只有你手里有兵!若是皇位能靠抢的,孤也不介意抢抢试试!”楚王祁樟大吼道。
“得了吧老四,你手里那点亲兵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想抢,你有那本事吗?”
“好啊,那就都来抢抢看啊!”祁樟说着就撸起了袖子,攥紧了拳头,迎向了祁栊,大有立刻就要干一架的架势。
大殿内一时剑拔弩张。
“都别吵了!成何体统!”祁清瑜轻喝一声,看了看殿外,大臣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宫,但因为没有旨意不敢贸然进入万岁殿,纷纷在殿外交头接耳。“许相、杜学士,麻烦二位先去安抚一下诸公,请诸公在殿外稍待。”
许恺、杜延年明白这是皇家要关起门来说自家话了,他们不方便在场,便依言退出了殿外,殿门随之关闭。
“老二,这殿中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句实话,大行皇帝之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哎呀,姑母你相信我,那毒真的不是我下的。我可以发誓!”祁栊急得直跳脚。
“那好,你对傩神发誓,我便相信你!”大渊素有傩神信仰,皇室一向对傩神也很是虔诚,故而祁清瑜有此一手。
“发誓便发誓!来人,请傩神!”祁栊态度也很痛快。
不多时内侍从侧殿搬过来一座傩神像,放置于御案之上。
祁栊随即跪下对傩神起誓:“傩神在上,我祁栊发誓从未对皇兄有过谋害之举,若有妄言,情愿绝嗣!”
祁栊敢发这么重的毒誓倒是出人意料,众人原以为延佑帝之死必与他有关,如今他发此毒誓,反倒显得心中无愧了。定国公严方叔、曹国公赵昌国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祁清瑜、柳明诚也是愈发糊涂了。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那现在的问题倒简单了。”祁清瑜环顾了下四周,“在座的都是自家亲戚,我也希望能好商好量,没必要闹到那么难看的地步。老二,你想继位,那就看看在座的有多少人支持你便是了。当然你老岳父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祁清瑜说着拿眼神瞥了瞥谢鹄,眼神之中不无责怪之意,谢鹄尴尬地笑了笑。
“德甫受命辅佐皇长子,肯定要站在祁翀这边,我与他母子同心,自然也是同样立场。恒肃现在虽不在场,但料想他也不至于反对我。所以现在就看其他两位国公与三位贤侄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