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之心听了，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只是淡淡道。
    “果然是这里出了问题。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杀了刘广云，确实有一定概率会暴露。只是没想到，这么彻底。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他，他虽然只是个小角色，可当初终究跟我和大哥并肩作战过。”
    我哼了一声，语气变得冷漠了起来。
    “但你终究还是杀了他！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无辜之人，抗倭义士。甚至就像你说的那样，勉强能算你的战友吧？你隐士高人般的气质下，何其酷烈的心肠！”
    黄之心语气依然淡漠。
    “刘广云的命当年就是我和大哥所救。没有我俩挡住贺茂一心和他的三只式神，刘广云和其余很多的人几十年前早应该死了。更何况，他自己还有取死之道。”
    呵呵……
    我冷笑一声道。
    “就因为当年他最后撤走，看见了足以让包括我和秀星公司在内，真正对你产生严重怀疑的事情吗。”
    盯着大黄狗，我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当年刘广云亲眼看见了，贺茂无一的三只式神分别是六耳犬鬼、夜白狼、无面鬼！其实，那天去机场接刘广云回林泉雅舍，在车上的时候，刘广云跟你和徐道长套近乎时，就已经差点说出来了这件事。”
    “所以当时你又惊又怒，大声呵斥让刘广云闭嘴。当然，那会儿我和徐新义都没有多想。毕竟觉得你大哥无忧道人死在那一战中，刘广云提起此事有点像是揭人伤疤。你会发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看来，你恐怕怒也是真怒。但更多的，却是担心刘广云一旦说出贺茂无一那三只式神的模样吧！因为那样一来，就算刘广云不知道它俩的名字，但我和徐新义听描述立刻就会猜到其中有六耳犬鬼和夜白狼。这其中的联系，不怀疑到你身上都不可能！”
    听了我的这些话，黄之心沉默片刻，终于叹息一声。
    “是啊，如果刘广云嘴巴严一点，话不是那么多的话，也许还能饶他一命的。但他已经死了，连魂魄都被我彻底击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我冷笑一声，将前几天的事情讲述一番……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刘广云死后的第一天。
    因为并非普通人，所以他的葬礼由“上面”批示相关单位操持，第二天就立刻特别办理。
    沈如风只派了我一个人作为公司代表，去参加刘广云的葬礼。
    葬礼现场除了我和相关单位的人，还有许多寻找到的刘广云关系较近的亲属参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天意如此，我居然遇到了刘广云的侄儿！
    他叫刘新，也已经是一位九十多岁的白发老人，得到有关部门发出的通知之后，坚持要来参加叔叔的葬礼……
    “这位小先生，你是广云叔叔的同事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白发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眼看出参与葬礼的人里面，我和刘广云的气质最接近——都是修行者。
    其余的，都是朝廷内的人。
    虽然我和刘广云不是同事，但至少算是“同类”吧？
    所以我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吧……老先生，你是？”
    “我叫刘新，是刘广云的侄儿。”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虽然和刘广云前辈是同类，但关于他的身后事务都是朝廷在处理。你可以找有关部门。”
    刘新摇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当年广云叔叔在抗战胜利之后不久，其实回了一趟渝城的。只不过当时广云叔叔的妻子因为责怪他不顾家人的修行，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们的家，不知去向。就把他的一本日记放在我这儿保管了。”
    “我一直都以为广云叔叔去世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算算应该一百一十几岁了，果然不是凡人啊。只是回渝城还没见着面，却是真的去世了。广云叔叔的后人和我这一支亲戚，全都是普通人，留着这日记也没什么用，我觉得给他的同事比较好。”
    白发老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里面大概就是刘广云修行这些年来的各种经验和见闻。
    其实对我来说，刘广云的修为境界实在太低了，那些修行方面的经验没啥看头。但他游历天下，又参加过抗击外敌入侵，这方面的“游记”反而对我很有吸引力！
    我郑重地收下了刘新给我的日记本，表示了感谢。
    他点点头，去祭拜了一下刘广云，就颤颤巍巍的走了。
    葬礼结束之后，我回到住处就开始翻阅刘广云的日记本。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主要就是修行方面的经验记录，以及游历天下和参与抗击外国修行势力入侵的事情……
    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从其中发现了非常震惊的信息！足以让我们正在面对的【渝城灵异凶案】有突破性进展。
    因为在这本日记里，记录了刘广云所参与过的最后一场战斗的详细描述——正是无忧道人跟黄之心为主力、与倭国阴阳师贺茂无一的战斗！
    就像去机场接刘广云的时候所说，当时，他是最后一个逃离战场的“低级修士”，因此把无忧道人和黄之心面对的危险看得非常清楚。
    日记的文字，详细描述了贺茂无一召唤出来的三只超强式神……
    其一，是通体漆黑如墨的犬妖，身躯和四肢都颇为瘦长，体型大概和骡马之类的差不多。
    其二，是体型如虎、浑身雪白、尾部有黑金杂色、额头有菱形红斑的狼妖。
    其三，是一个漆黑的人形灵体，四肢细长怪异，脸上的五官是一片模糊。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前面两只强力式神正是【六耳犬鬼】和【夜白狼】啊！至于第三只式神，我不认识。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如此的巧合呢？
    来渝城搅风搅雨的，恰好就是当初黄之心说的、已经被他大哥无忧道人用性命相搏而消灭的式神！
    这里面，百分百有问题！
    大黄狗觉得要被列入“嫌疑人”名单中了。
    当然，或许这真的只是巧合……毕竟就我所知，倭国的【式神】有时候是能够召唤同样的种族。
    现在在渝城掀起【灵异凶案】的两只倭国大式神，或许并不一定就是当初被无忧道人和黄之心消灭的那两只。
    可能真是倭国阴阳师来华夏作乱，新召唤出来的呢？
    所以，秀星公司发出【阴阳寮】询问的正式文书回应非常关键！
    于是我立刻给沈如风打电话，告诉他等倭国【阴阳寮】回复质询的文书到了之后，先不要公开。我们私下讨论一下。
    说来也巧，沈如风当时正拿着【阴阳寮】的正式回复，本来要发给全公司通览的，立刻就停止了动作。我也立刻就赶回了秀星公司，和他进行了密谈。
    “小吴，你这么着急有什么发现吗？”
    沈如风期待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肃然道。
    “没错！有惊人发现。老沈，我怀疑，无忧道人的那只狗，恐怕和渝城的【灵异凶案】脱不了关系……”
    我把刘广云日记里的内容讲述了一番，沈如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表情凝重。把手里来自倭国【阴阳寮】的传真回复文件递给了我。
    “小吴你仔细看看吧，如果结合你从刘广云日记里获得的信息，还有倭国人的回复，那么……黄之心的嫌疑非常巨大！”
    我开始翻看倭国【阴阳寮】传真过来的文书内容。
    一开头就是大篇幅的喊冤叫屈，一副委屈愤懑的感觉。并且表示当年的战争已经结束，倭国受到制裁，现在华夏强大，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跨境来搞事呢？
    六耳犬鬼和夜白狼，确实是贺茂家所特有的式神不假，但现在【阴阳寮】的首领就是贺茂家的家主在轮值担任，因此按照倭国自古以来的规矩：在某个阴阳师世家之主担任【阴阳寮】的首领期间，其所有的族人，全都在倭国国内，不得离境。
    所有贺茂家的成员在倭国朝廷都有官方备案的，这点一查就知道，肯定不可能私自出境。否则别说华夏这边，倭国的朝廷都会追责！
    接着又提到，其实他们倭国那边也曾经在三十多年前遭受过【六耳犬鬼】和【夜白狼】的骚扰攻击……他们当时也死了很多修行者，还有许多平民。
    按理说，六耳犬鬼确实属于非常危险的式神，反噬“主人”阴阳师的概率很大。但夜白狼一直都属于强大而温和的式神，不应该这么凶残才对啊？
    倭国修行界本来以为是贺茂家有成员疯了、堕入邪修，结果一番追查之后，跟这两只式神大战一番。赫然发现它俩居然属于当年去入侵华夏的强大阴阳师【贺茂无一】的式神！
    贺茂无一不是据说已经战死了吗？
    为什么他的两只式神还活着？
    而且这两只式神疯了吗？不留在华夏搞破坏，反而跑回倭国来一通乱杀！
    倭国修行界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加大力气围剿，打伤了这两只“失控”的大式神，然后就此消失不见。
    因为这其实算是贺茂家和阴阳寮，乃至整个倭国修行界的耻辱，所以大家一直都避而不谈。假装鸵鸟没这回事儿——反正这也属于倭国人的传统技能咯。
    直到前两天，秀星公司通过正式的官方渠道发文过去质询，他们无奈之下，为了自证清白只能“自曝家丑”一样说了当年的事。
    为了表示诚意，当年贺茂无一能够召唤的三只大式神的所有详细资料，他们也传输了过来。
    除了六耳犬鬼和夜白狼之外，还有一只叫做【无面鬼】的式神——应该就是刘广云日记里面描述的那个怪异的、没有五官的人形了。
    最后，倭国【阴阳寮】那边猜测，现在在渝城干坏事的六耳犬鬼和夜白狼就是当年属于贺茂无一的那两只。和倭国无关，甚至他们也曾经是受害者。再后面结尾部分，就又是各种喊冤叫屈的外交辞令了，说不信可以直接派人去倭国再查之类的话……
    呼！
    看完了手里的传真文件资料，我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沈如风。
    “这样看来的话，渝城的【灵异凶案】这次确实不是倭国人搞鬼。”
    这就好像，天天都在干坏事儿的人这次居然真没干坏事儿，就让人非常的不习惯！
    沈如风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记得，小吴你说过，黄之心和你第一次在缙云山【无忧观】见面，就说过当初那一战无忧道人选择自爆，跟贺茂无一和他的三只式神同归于尽了。”
    没错！
    我点头道。
    “但现在看来，这大黄狗撒谎了。至少，它隐瞒了非常重要的真相和细节！所以事实和它讲述的故事矛盾冲突了。”
    很显然，黄之心故意隐藏了【六耳犬鬼】和【夜白狼】还活着的信息！
    如此一来，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无忧道人是不是也没死呢？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语气沉重地说道。
    “老沈，该不会是无忧道人……叛变了吧！他和黄之心，其实已经跟六耳犬鬼、夜白狼甚至贺茂无一是同伙了！”
    沈如风摇了摇头。
    “不可能。如果无忧道人和黄之心叛变了、倒向了倭国，那六耳犬鬼和夜白狼没必要去倭国疯狂制造杀戮啊。从阴阳寮的回复来看，当年倭国被这贺茂无一这两只式神搞死的修行者和平民百姓数量惊人，比渝城这次损失大得多！仿佛和倭国有深仇大恨一样。所以……”
    我接过话头。
    “所以大概率不是无忧道人和黄之心叛变了，而是他俩收服了敌人！那为什么要在渝城制造这么可怕的灵异凶案？还从拥有特定生辰八字的普通人身上大量掠夺生机很强的魂魄，杀死神修夺取香火灵气，窃取觊觎土地公神位……等等！”
    我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掠夺生魂、收集香火、勾连地脉、窃取神位……
    如果把这些要点，全部结合在一起来看。想想神修这条路的传闻，再假设黄之心的话里有真实的部分，而无忧道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那么，黄之心真实的目的，很可能就是……
    “复活无忧道人。小吴，我猜测那条狗真正的目标，是用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秘法、复活已经死去的无忧道人。”
    沈如风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脸上也挤满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