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需要疫苗,或者是能够缓解和彻底消除病症的特效药,不然没有别的方法能够让人保持基本的理智和清醒,所以我问一下各位,各位现在清醒吗?”
会议主席的这句话,让各国办公区都倍感压力。
郝晓曦心底升起了怀疑,挨个打量屏幕上的每个人。
别人同样是如此。
许久之后,有人按下按键。
“如果真的没有希望的话,看来冬眠的和孩子,有必要两手抓,现在领航员号上面是安全的,是非常安全的,是一个完全隔离和封闭的环境,现在地球上还有这种完全封闭的环境,虽然比重很小,但应该还有很多,要将这些地方彻底隔离和封闭起来,那就是我们的人类过去生存生活的‘故土’了。
“另一方面,如果死亡率还在持续升高,我建议人们回到地面上生活一阵子,病毒的活性和变异速度在地上会相对差一些、慢一些,对人们的身体所造成的影响也会降到限度内的最低。这是我刚刚想到的,等人类全部离开地下城,我们针对地下城的所有区域进行全方位的消杀,保证地下城的无毒洁净,最后,我们将在地面上没有被感染的人,重新送回地下城,将感染病毒的人暂时留在地面上。”
“这可能吗?”
发言和发言之间总是有很长时间的安静,多数的国家都沉默了,戴着翻译耳机看着屏幕,顺便手上写一些东西。
“这怎么不可能?当年抽签制进入地下城都是可能的,现在这个怎么反而就不可能了?这是为了民众的生命安全着想!为了将来考虑的!到时候可以先让孩子进入地下城,如果有必要,所有染病的大人都聚集一处,实行彻底的隔离。”
“如果是搞圈养,我们不同意!”
安静。
屏幕上,会议主席正在看着平板上的电子文件,之后让另一位国家代表发言。
“这说来说去,各国还是没有可行的方案,那现在呢?在地面上的人们可不喜欢抽签制,他们对国家和联合政府都恨之入骨,地下城的无毒环境处理,短期内都无法实现,那需要人们都要出来,到时候发生混乱怎么办?
“资源上下都是有限的!让地下城内生病的老弱病残出来,就算是强制的,到时候怎么管理?我们的联军战士倒下很多了,可能不会有足够的人员去维护秩序,秩序一旦崩溃,后果是难以设想的。
“之前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就不用再让人们出来了,地下城不是有空气循环系统高功率运行模式吗?多开一开,研制一些对呼吸道没有危害的杀毒喷雾混合在空气当中。”
会议进行到了一半,多数国家都不觉得让孩子顶上去是一个好的选择。
郝晓曦能感觉到,多数国家对这个方案是百般抵触的。
趁着休会,郝晓曦做了会议内容的总结。
她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表现的这么抵触,她也能够理解。
原因的主要方面集中在了是否稳定上面,是为了国家的稳定,在一些国家代表的眼中,国家的稳定高于一些,只要国家能稳定,那么国内各地下城的稳定也就有了保障,联合政府也就会存在下去。
各国政府中的重要领导人不希望将到手的权力交给孩子,染病不代表死亡,他们优先考虑的是自己,这是人之常情。将世界的方向盘交到孩子手中,这确实有一些儿戏了,即便是在危难之际,也是如此。日本和美国方面提出的方案成了各国主要的考虑方向。
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在这个历史走向的重要节点上,就看各国最后要怎么选择了。
以当下的情况推断,未来的六个月,全球一定会在流浪病毒的覆盖之下。
在所有可能的末日应对计划当中,如何保持稳定的人口成了麻烦的问题。
在流浪病毒危机全面爆发后,孕妇染病,极大概率会导致腹中的胎儿流产或早产,因为医疗系统的抛锚和崩溃,孕妇难产或者产后感染造成的各类意外事故频出,孩子更是难保。
基于事实推断,染病的成年人在优育年龄段怀孕生育,风险极大,女性也不再适合怀孕。
如果性成熟早的女孩们在13岁怀孕,风险也很大,医疗系统持续滞后,让孩子的怀孕变得极具风险。在即将到达14岁之前诞下新的生命,对于骨骼发育缓慢、不成熟的孩子也会承担巨大的风险。
流浪病毒危机似乎正冲着无解去的,但是有一个低可能例外,一个理论上存在的突破口,那就是找到投放病毒的人,顺着投毒者找到投毒的组织,最后找到研究流浪病毒原始毒株类型的人,这一切可能还有一些希望。
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各方的情报和搜查组织都没有得到一丝的音讯,这样看来,这条路基本也没戏。
病毒能够在-173c的环境生存,超过之后会在休眠状态,现在地球的温度最冷的时候才-80c左右,也就是说,在地球地表的温度达到-173c之前,流浪病毒在地表是会一直存在的。
一直存在的病毒会不断变异,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只要是有生物的地方,病毒就会生生不息,地下城的平均温度在25c左右。在中国,温度随着农历二十四节气会有小幅度的波动,但是对于杀死毒株,抑制病毒的活性来说,是起不到任何积极有效的作用。
即便是让地下城的民众上地面上居住一段时间,地下城需要时间杀除病毒和保持洁净,但是病毒太小了,一旦再次进入地下城,就等于白做功,反而人们全部暴露在外面更容易和病毒接触。
郝晓曦想着问题,一只手捂住了脑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太难了。
这是一道题,这道关乎人类生存和繁衍的题,实在是太难了。
再这样下去,到了需要轰击小行星的时候,可能人类社会就全垮了!没有任何希望!
病毒在人类内部,小行星带在地球前进的路上!腹背受敌啊。
以目前地球的情况,那时候地球保持在小行星带外部,还是穿行在小行星带内部保持原定计划前进?
郝晓曦想不到任何的解决办法,现在就让孩子们承担,或许是维持人类社会不会崩溃的唯一途径了。
在联合政府短暂休会的时候,世界上很多地方因为粮食供给和分发链的缺失和断裂,导致全球几亿人在同时挨饿,甚至还有连续三四天没能吃上一口饭的人,饿死的人不在少数,到现在为止,已经数以万计了。
资源运输力量的缺失,生产物资的匮乏,导致贪婪极度膨胀,部分人物利用手中的权势开始窃取需要发放的物资。
出了任何事情,都没有人管,只能眼巴巴看着损失越来越重,破坏越来越大。
地面上的紧急物资运输车队,一个驾驶室里面坐着两个驾驶员和一个后备驾驶员,这是为了能在出问题的时候,车子不至于直接报废,导致物资的损失。
和病毒的赛跑,人类是落后的,甚至是完败的!地下城一旦出现无法挽回的事故,行星发动机很难说不会受到波及,这一切都太重要了。
太阳教的信徒说,这都是主降下的惩罚,只要地球能够回到太阳的怀抱,回到主的怀抱,那么病毒,主自然就会全部处理掉的。
被流浪病毒折磨,使得很多人开始变得极端疯狂,甚至比太阳信徒还要疯狂。这就是人间地狱,看不见魔鬼在空气中飘荡,比战场中飞舞的子弹还要恐怖!
地面上的人们开始叫喊着让他们进入地下城,人群在旧政府办公处、政府大楼外集合,他们的表现是有组织的。组织者想借用这次机会让联合政府彻底放宽进入地下城的条件。他们认为地下城中的人肯定已经死了一大片了,并且他们也不害怕进入地下城,他们现在只是要求温暖,只要有温暖就足够了,什么病毒不病毒,感染不感染的,痛苦不痛苦的,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伊纳瑞斯·海尔在一个包裹很严实的小破房子中醒来,行星发动机的蓝色光芒被蒙上了数层薄雾,照进来已经只剩下一点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龇牙咧嘴,感觉浑身疼得难受,像是无数个冰锥刺入了他的身体,每动一下都会疼痛,感觉寒冷被刺入了骨髓当中。
“啊……啊……妈的……”
海尔知道流浪病毒危机爆发很久了,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倒下了。这一路走来,他做了很全备的防护,但还是不幸中招了。
他努力尝试清醒大脑,但是不成功,总觉得脑子里面像是掺了沙子,稍微咚一下就哗啦啦直响。身体不怎么受控制,想的和做的对不上。
他试着动了动,完全扛不动身上的动力外骨骼了,坐起来都费劲。他打开了头盔,呼吸了一大口,然后用手扳动后腰上的推拉环,直接让压力轴伸缩杆撑起来,他这才慢慢坐了起来。
“你醒了?”
海尔心底一惊,转头向声音来源的一瞧,发现这个黑乎乎、小小的空间的一角窝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他眯着眼睛细看,那好像是个小孩子,听声音听不出来男女,也看不出来男女。
“什么?”
那孩子没说啥,坐在火炉的旁边,靠近得几乎就要把整个身体塞进炉子里去,只是将眼睛和小部分脸露在外面。
“你看起来是病了,流浪病毒,地狱病。”
地狱病?
海尔的脑袋还是不怎么清晰,好像这个小小屋子里面全是看不见的细丝,缠着他的身体无法挪动,又好像那些细丝是在他的脑袋里,让他的思维没有办法有效的转动。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慢了,只能慢慢地去想,有些东西一下子记不起来了。比如之前是在什么地方失去意识的,当时在干什么。
在迷糊和混乱当中,有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浮现在了脑海。
爱人的眼睛在他的眼前眨动。
他想起来了,是眼睛!
他急忙从胸口的收纳口袋中拿出了存放着爱人眼睛的瓶子。他每次看到这双眼睛,他就感觉他的爱人在看着他,那是爱意的凝视,他每次都要看上好久。
这次,他看得更久了,心思沉重。
小孩看到这个联合政府的士兵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吊坠,在微弱的光下还能如钻石一般闪耀,那一定是特别的东西,光闪特别的灿烂,像是孩子记忆中曾经的某人眼中的那般。但是残酷的生存环境,让小孩记不起来到底是过去的谁了。
“那是什么?”
海尔听到了孩子稚嫩微弱又沙哑的声音,他反应慢了一些,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但还是反应了很久才张嘴,“这是我的一辈子。”
“一辈子?那你的‘一辈子’很好看!”
“啊……是吗?”
“嗯,看起来你的一辈子,还要继续一阵子,我看到你倒在外面,当时你还有救,我就费力把你拖回来了。”
海尔想起来了,他之前莫名其妙的流鼻血,还见到了在太阳图腾十字架上面被冻死的人,那些受刑的人,近来突然增加了很多。
他想起了更多。
那时,他正远远的看着“有趣”的一幕。
一个太阳信徒跪在地上惨叫着将他的心挖开,然后用力撕扯开皮肉,敞开血淋淋胸膛,任寒风灌入。他将血糊糊的肉和白森森的骨头对着太阳,让太阳能够看到那赤胆忠心,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太阳大喊,想要结束这地狱病的恐怖折磨。
“主啊!伟大的太阳啊!您看看吧!我们的心还是红色的!帮帮我们吧!我们是……是您的孩子们啊!”
海尔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那人很快倒在了地上,身体可见地被慢慢冰冻,死亡。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那个小点没有那么刺眼了,像是挂在蓝色光柱上掉下来的一个瑕疵品。
好像有点漂亮。
他正这么想,鼻子突然痒痒的,有什么液体出来了,使劲吸也吸不回来,有一股血腥味。随后,鼻血就控制不住了,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在他的脖领处聚集,浸染。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