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是微弱，林汐压低头颅，“你说什么”？
    “对不起”。宋琼宇喘了喘，似乎发声很是困难，“让你又一次痛失爱人”。
    林汐怔了怔，他在说什么？他记得？
    “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他。
    “小宇，我是喜欢……
    下一秒，他的话让她彻底顿住，忘记了想要说的话语。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如果想要爱一个人，根本不会…隐藏，热烈又汹涌”。他咽了咽嗓子里的血，继续气虚的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你的眼神，总是…在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林汐：“………”。
    恍然大悟，之前的一切怪异的行为在此刻都游刃而解，眼泪砸在他的脸上，“傻子，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呀，除了宋琼宇，我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的”。
    宋琼宇艰涩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他只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各个方面都和他很像，长相、性格、还有…名字，只知道，听到她的这句话，哪怕是假的，他也是极其喜悦的。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流出一口血，血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领里，林汐慌张的替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几乎快要绝望了，撕心裂肺的哑意回荡在森冷的空气中，“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呀，为什么这么慢呀，我求你，来个人，帮帮忙，救救他，救救他吧………
    她开始祈求神明，希望能救救他，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神明似乎很忙，压根听不见她的呐喊，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小宇，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一定快了，救护车一定快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好的……
    “你…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不能这样做，不可以这么过分，你…把我也带走，好不好……
    似是察觉到不可能，她认命的妥协，只想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
    “………”。
    宋琼宇又一次咽了咽，说道，“不行，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你要…活着…接受惩罚……
    林汐：“………”。
    “我罚…你，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健康的…活着，然后，忘了…我……
    他想说，忘了他，好好活着，好好找一个自己喜爱的人白头偕老，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对，他不想，一想到她喜欢别人，心脏就像是被针扎的一样难受，他办不到，办不到把她让给别人，可此刻，似乎也不能怎么办了……
    林汐：“………”。
    “你…不能这么过分”。
    宋琼宇轻扯了一下嘴角，他也就只能过分这一次了。
    “亲爱的，可以说爱我吗”？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一句话也喘得厉害，眼睫脆弱的颤动了两下，要闭不闭的。
    “我爱你，我很爱你，我只会爱你，宋琼宇，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你听到了吗”？
    宋琼宇嘴唇微动，嘴角似乎挂有若有似无的弧度，“我…也……”。
    我也爱你………
    手从林汐的手中滑落，林汐垂眸怔怔的看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她紧了紧手臂，使他死死的挨近她，像是一个丢失心爱的宝贝的失魂落魄的小孩。
    天上的细雨不知何时已变成瓢泼大雨，她弯了弯身子，用自己的身子替怀里的人挡雨，嘴里不断念叨，“快到了，就快到了，你马上就会没事的，我们再等一下，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暖暖你就不是冰的了……
    “雨势越来越大，没事，我给挡着，好不好……
    “是不是很疼呀，我给你揉一下，我给你吹一下，行不行……
    “怎么不理我呀，真的生我气了，你看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向你认错，我知道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你理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怎么还是不说话，就这么不想理我吗？还是不想原谅我吗………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你…理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理理我，行吗……
    雨水、血水、泪水在此时已经决然分不清，一个快要碎掉的少女无助的将头埋进手里抱着的一个冰冷的少年的颈窝，在大雨中，小声的抽泣着，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到她的悲痛欲绝，以及死气沉沉的气息。
    救护车的专属铃声响起，雨中的少女抬了抬眼睫，来得太晚了，来不及了。
    她死死的抓住他，却抵不过人多势众。
    她看见他们无声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她听见他们对她的安慰，她看见…他们把他抬上了车。
    雨势越来越大，他们把她拉起，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上。
    她抬眸扫了一眼，又沉默的低下头，垂眸的瞬间，她看见远处的一抹身影。
    少女全身湿透又狼狈的侧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泥土沾湿在她的衣角和裤子上，眼睛无神又迷茫无措，嘴巴微动，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好似受了什么刺激。
    “………”。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她扔了伞，顺手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跑了出去……
    像是失去理智，她一下又一下的狠厉的砸着她的头，她的脸……
    很快，她被控制的按在一边，她平静的看着仪玫被送上救护车，随车的医务人员在极力的抢救。
    五月，魏白走了，魏白的母亲走了，她的爱人也走了。
    她讨厌五月。
    宋琼宇的家人来认领他的尸体，他的母亲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掉了一滴泪，匆匆向停尸房走去，他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深深的睨了她一眼，便急忙跟上宋母。
    为什么，为什么不指责她，为什么不报复她，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
    她看着他们有点悲伤的，走路时踉跄的背影，无措的站在原地，她不敢，也没有资格上前。
    “我讨厌你”。
    听见声音，林汐转过身，是宋靳，宋琼宇的弟弟，他眼睛通红的盯着她，鼻头也是红红的，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
    恍若隔世，上次见到他，还是和宋琼宇一起带他上街玩的时候，那时的他，姐姐、嫂子叫的很甜，笑的也很是可爱，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还那么小，就失去了哥哥。
    “我讨厌你”。青涩稚嫩的声音在此时沾染上了些许嘶哑，也不知哭了多久。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跑向她，拳头紧握的打在她的身上，眼泪也顺势而下，哭腔的声线是那么的伤痛，“你把哥哥还给我，你把我哥哥还给我，我讨厌你，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会是我的哥哥呢，你还给我呀………
    林汐一动不动的任他发泄，眼泪也无知无觉的从眼角滑落，是呀，死的人为什么是他呀，为什么…不是她呢。
    打得累了，他就这么抱着她嚎啕大哭。
    林汐蹲下身子，把他拥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夺走了你的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想要我的哥哥，你还给我，好不好，姐姐，我想要我的哥哥回来……
    林汐紧紧的抱住他。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你想要你的哥哥回来，我也想要我的爱人回来，对不起，害你失去了你的亲人，对不起………
    五月，她主持了两场葬礼，参加了一场葬礼。
    宋琼宇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阴沉，压抑得每个人难受，她抬了抬眼眸，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笑得极其灿烂的少年，他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他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很冷，会不会寂寞。
    人群渐渐散去，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家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只是叹气的拉着宋靳离开，很快，这空荡荡的墓园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与照片里的他对视好久，几步走了上去，在他的墓碑前蹲下，抬起手摸了摸照片里的他。
    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现在已经都没有用了，他听不见的。
    那一天，她陪了他很久，直至第二天守在墓园的老人叫醒了她，她沉默无言的眨巴了两下眼，然后平静的站起身，弯了弯腰，擦拭照片上少年脸上的水雾，“早上好”。
    站了几秒，似是听见了他的回应，少女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一转眼，宋靳已经十岁了，这些年里，没有人知道林汐去了哪里，只是会时常收到她寄回来的东西，还有偶尔过节时和他哥哥的忌日，匆匆回来看一眼他的父母和他的哥哥，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东西来自各地，她应该生活得很好。
    今天，她罕见的回来了，不是过节的期间，他见到了她，收回了她过得很好的话，她瘦了，眼睛里也没有了光彩，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好像自从他哥哥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她笑过了。
    她的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多，如果不问，她会一直沉默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得仿佛她这个人压根就不在一样。
    他的父母习惯也认同她的存在，对于她，除了唉声叹气，却也不能做什么。
    记得有一次过节，母亲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她的表情停滞了一秒，似是反应不过来。
    母亲对她说了许多话，大致当年的事……
    “当年，被气愤冲昏了头脑，阿姨态度可能对你很是不善，这么久了，阿姨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林汐摇了摇头，“我没有……
    “并不只是这个”。母亲打断她的话，说道，“更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喜欢的女孩，而我们却没有好好对待”。
    林汐：“………”。
    “其实仔细想了想，你做错什么了吗”？母亲摇了摇头，“你没有，你失去了爱人，想必当时的悲痛与绝望也不亚于我们，孩子，这些年，累吗”？
    林汐红了眼眶，稍稍偏了偏头：“………”。
    “你真的很好，只是可惜了”。母亲哽咽的咽了咽嗓子，“可惜我儿子运气不好，走得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做我的干女儿，叫我一声妈吧”。
    林汐：“………”。
    “妈”。
    母亲拉过她拥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嗯，我在呢，女儿”。
    “妈”。林汐吸了吸鼻子，“这一声妈是我替宋琼宇叫的，是我以儿媳妇的身份叫的，我以后会替他好好照顾你们，好好尽孝”。
    宋母明显的愣了两秒，随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懂她的意思，于是抱紧了她，“好的，儿媳妇”。
    楼梯口死角处，宋靳收回迈出去的脚，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沙发上的人，久久不能离开，她回来了，不知这次待一天，还是两天，她是他的嫂子，是哥哥生前最爱的人。
    站了不知多久，他转身朝楼上走去，身形隐匿于昏暗的楼梯里……
    回来之后，她和白瓷策约了见面，他要求她带上他。
    他知道，白瓷策喜欢她。
    宋靳很不高兴，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她是他宋家的人，是哥哥喜欢的人，怎么能移情别恋，他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他不允许，所以，他必须跟着她，替哥哥看着他们。
    白瓷策见到他似乎表情凝固了一下，可能是没有想到，他会和林汐站在一起，毕竟，他当时因为哥哥的缘故，他极其讨厌她，恨她。
    “小靳也来了呀”。
    “对呀”。宋靳往林汐旁边移了移，“我在家一个人无聊，所以就和姐姐一起过来玩玩，白哥哥很介意吗”？
    白瓷策温柔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怎么闻到一股茶味，总感觉他在给我挖坑：“………”。
    林汐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
    她微微低头垂眸望了望小家伙，他有多久没有叫过她姐姐了呢，好像自那件事以后，他就没有叫过，对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嫉恨，每次见到她都爱搭不理，一见到她就要躲，眼神却丝毫藏不住事。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其实，很多时候，她更希望他真的报复她，就像电视剧、小说里面的一样，这样会减轻她的愧疚，她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