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住进祁王府已半月有余,带晚柠回来的老头何管事似乎一直躲着她。
虽然何管事一直派人出去寻找姜知凡的下落,但一直未有消息。更让人诧异的是,每次苏晚柠刚要谈起自己并非公主的事情,何管事准要找借口推脱,有时是祁王尚未回,有时干脆借口有事逃也似的跑掉。
如此这般,苏晚柠只好安心住祁王府中。这段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如今安置她的房间正是当初真正的公主在祁王府的住处,里面的陈设依旧保持着公主离开时的样子。房间的布局陈设清新雅致,窗前的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书籍,每一本也都有着被翻阅的痕迹,甚至其中一本还敞开着静静躺在桌上,保留着当时被打开翻阅的样子。书籍旁边整齐的放着几张公主平日练字的纸张,上面有着早已干涸的“恨杀青山”的字迹。
晚柠则盯着那力透纸背的字怔怔的出神,那一刻她似乎对这位失踪的公主产生了好奇。
恰巧水月此时走进了房间,见公主看着落灰的纸张发呆,立刻关心地道:“公主可是想起了什么?”
晚柠被这没由来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自己什么都没忘记又何谈想起,于是疑惑地看向她询问:“想起什么?”
“何管事说公主在外受了伤,以前的事情全部都想不起来了。水月看您刚才盯着这书画入了迷,还以为您想起了些什么?”
晚柠摇了摇头,顺势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桌面上恰巧有一面镜子照射出她的相貌。如今的容颜与之前并无二致,又特意确认过身上的胎记也还存在。她十分清楚自己此刻完完全全就还是她自己,是那个“社畜”打工人苏晚柠,可是偏偏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就是公主!
可是真正的公主又去了哪里呢?
“公主您不要着急,大夫说您就是在外面太累了,现在就要好好休息,说不定哪一天您一觉醒来就全部想起来了。”水月扑闪着两个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安慰道。
水月的年纪不大,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早就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拘谨和胆怯。她不仅年纪小,而且有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圆脸,再加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总是很容易与其他人打成一片获取别人的信任,况且她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非常八卦。所以水月时常能拿到小道消息,于是晚柠也从水月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公主的事情。
这位突然失踪的公主名唤乐颜,是祁王和太上皇年龄最小的妹妹,之前一直住在南邺宫中深居浅出,甚至从未离开过南邺城。这次来北祁王府则是公主即将迎来十九岁的生日,所有受祁王的邀请来北祁住上一段时间。公主舟车劳顿来到后一切安好,她继续保持着在南邺宫中习惯一直待在祁王府中从未外出,可是就在半年前公主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开了祁王府。
北祁是祁王的地盘,可是就算祁王派了很多人去寻找,依旧不见乐颜公主的身影甚至一点消息,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北祁虽远离权力中心,但是地处边境与向来的敌国土漠接壤,也是离这次战争最近的地方,所以龙鱼混杂泥沙俱下。祁王也曾怀疑乐颜公主是被土漠的人给抓走了,可是公主已经失踪半年之久,土漠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何管事在找到公主您之后,第一时间就给祁王送了信,相信祁王殿下很快就能回来的。”听到水月的安慰,晚柠露出苦笑。
了解到事情的经过,苏晚柠不仅没有感觉到一丝安心,反而总觉得哪里有蹊跷:她不解为何要让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舟车劳顿的来到这苦寒之地?为何在自己极力否认的情况下,身边的每一个人还要告诉她她就是失踪的乐颜公主,甚至要扯出乐颜公主受伤失忆这种鬼话!原本同意进祁王府只是为了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也想借助祁王府的势力找到姜知凡的下落。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没有消息,晚柠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这祁王府着实有些奇怪,我看不如早点离开去找姜知凡,免得鸡飞蛋打后悔都来不及。”,苏晚柠脑袋里盘算着离开祁王府的大计,如今何管事盯自己盯得很紧,若想出逃并非易事。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正眉飞色舞讲八卦的水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听众”有些反常,还以为是自己太啰嗦了,小声试探性叫了两声晚柠。
“没事,就是脑袋有点疼,可能是偏头痛——打工人的老毛病了。”,晚柠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作势用手抵住脑袋装作不舒服的样子。
水月顿时慌了神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停止讲述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紧张地走到晚柠身边扶她到床上休息。晚柠又借口想喝现煮的粥让水月去厨房煮好送来,留自己独自在房中休息。
待水月离去,晚柠则弹射般从床上起身简单收拾几件物品便开门朝祁王府的偏门奔去。
“我苏晚柠来时孑然一身,只有一件破布衣服,如今离去还有了碎银几许,赚了赚了。”
人算不如天算,祁王府因为离战场比较近,府内经过特殊的设计,内部的道路众多又极为相似,稍有不熟转两个弯就能迷路。而她只知道后门的大概方位是注定走不出祁王府的,果不其然很快就在后院迷失了方向,最终精疲力竭干脆放弃了挣扎,在院中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守株待兔等着别人来找自己便是。
“还好我机智没有带很多行李,等会儿被人找到就说头疼想出来转转。”,转到现在人已经有些疲惫,她无奈地倚靠着大树自我安慰。
“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可一切安好?”,迷迷糊糊听到了了一个男子的说话声,声音有些虚也并不年轻。
“已十九年有余,劳兄长费心一切安好。”,又传来另外一个男子恭敬的声音。
晚柠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瞬间清醒,好奇何人能在祁王府内称兄道弟,便借着遮挡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兄长?能再次听你这么叫我,仿佛又回到你孩提时。”老者有些欣慰,但很快话锋一转,“如今你我都不年轻咯,我这背上已实在背不动。不久前便将重担交给了珩儿,如今只盼望他能早日独当一面我也能早点看看楮国的山水,像你一样做个逍遥散人呀!”说完老者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上次见到珩儿他才这么高,还是个天真的孩童模样,一转眼已经担此重任,真是岁月不饶人呀。不过珩儿才刚接过重担道阻且长,兄长您还得再辛苦辛苦。”
“唉”,老者不经意叹了口气,又有些为难的说到:“我只有珩儿这一个孩子,从小备受宠又骄纵惯了,难免有些软弱放纵贪图享乐。我们身为长辈自然也要多加提点,让这片江山基业早点交到他手上。”
“珩儿聪慧机敏,兄长恐是多虑了?”,年轻一点点头附和着,但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老者摆了摆手,说到:“十九年之期转眼快已经到达,你何时可回南邺帮一帮自己的侄儿?”
“北祁需要我,皇兄。”
皇兄?整个祁王府能称呼皇兄的除了祁王还能有谁呢!晚柠半蹲起来想看清楚两人的长相。这下倒好了,不仅没有看清楚两人的相貌反而弄出了声音,被人抓个正着。
晚柠有些困窘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那名老者两鬓斑白连胡子也都发白,看起来约莫有六十岁,就是一个精神很好的老头。但那名年纪轻的则器宇轩昂仪表堂堂,虽然能看出已至中年,但有种让人忽略年纪的风度。
两人也同样打量着晚柠,年纪轻的那人眼中生出一种欣喜,率先认出了晚柠。于是松开抓着晚柠肩膀的手,红着眼激动地试探着喊道:“乐颜?”
晚柠担心被人看破自己想逃跑的心思,于是不打自招似的交代着:“我本来正在房中休息,可是有些头疼所以想出来转转,没有打扰二位吧?”
“你这丫头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老者嗔道。
晚柠哪里知道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慌乱间下意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解释道:“我其实不是乐颜公主,也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太上皇的态度与何管事竟如此相同,主动为她解围道:“听闻公主在外伤了头部,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看来是真的。你与出宫时模样毫无变化,不是乐颜还能是谁?来来来,快跟我去前厅,出宫前太后托我给你带了礼物。”
于是不容分说晚柠便被裹挟着带到了前厅,此时她已确认两人的身份,那名老者是刚刚传位于太子的太上皇;而年轻一些的便是北祁的主人——祁王殿下。而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乐颜公主的兄长。
刚刚在前厅落座还未说上话,太上皇便心急地招了招手从隔间出来一位女子,她身着淡蓝色的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眼睛虽明亮却有些空洞,脸上则带上了面纱,所以无从看出她的表情。晚柠只觉得她很瘦,担心一阵风过来便能将她吹散,可是无意间她身上又传达给晚柠一种熟悉与神秘感。
她好像曾见过她。
晚柠不由得被她吸引,鬼使神差地走到她的身边环绕了一圈,最终在她面前站定。奇怪的熟悉感驱使晚柠伸手要掀开她的面纱,却被她率先用手死死地摁住了它。晚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冒犯,赶紧抽回了手。那姑娘用着与柔弱的身形极不相称的嘶哑的声音,自卑地低着头解释到:“奴婢曾在宫中受了伤,如今变得已经面目可憎,幸得太上皇网开一面,太后娘娘照拂才能继续留在宫中当差。可是我这脸实在可怕,还是不要吓着您才好。”
仔细看似乎能透过白色的面纱看到那红色蜿蜒的伤疤,晚柠顿时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疼,立刻为自己的举动道歉。
这时太上皇才指着这个女孩,开口介绍:“这位是婉桃,曾是太后身边的婢女。如今你已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又不知何时才能想起,等回了宫事情规矩都多,难免有些不方便。现在就让婉桃跟着你,照顾你的生活,在身边指导一二,可还行?”又转头对这婉桃说道:“你可要好好照顾乐颜公主,失踪的事情不容许再发生。”
婉桃连连点头,应承了下来。
晚柠很是心疼面前这个女孩,冲着她露出由衷明媚的笑容,又率真地拉住她的胳膊带到自己的位置旁边。
太上皇也不再留意他们,反而和祁王径直说起了与土漠的这场已经持续两年的战争。楮国与邻国土漠之间的问题素来有之,大大小小的仗早已记不得打过多少,有时楮国占据优势,有时则土漠更为凶猛,这一次则两国势均力敌。长久的战争导致两方的日子都不好过,各自都等着对方前来求和。
如今就看谁沉得住气,万幸太上皇前些日子真的收到了土漠派人送来的求和信,想要停战和亲以求秦晋之好,这次他也想问问祁王的意见。
祁王听罢暗自思忖片刻,提出了质疑:“和亲?据我所知,土漠大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尚在襁褓女儿也不过金钗之年,是要与谁和亲?”转而有些气愤地说到,“莫不是,他土漠的大王四年前刚娶了新王妃,如今又要娶我楮国的女儿?岂有继续用楮国女子来换取短短两年和平之理?”
太上皇摇了摇头,平静地解释道:“这次是他们的公主和王子来南邺,将在这里由他们自己选择各自的和亲对象。至于留在这里的时间嘛,至少两年。”
“哼”,祁王冷笑了一声:“土漠这是连自己的王子和公主都打算牺牲了。说是和亲,不过是想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机会,何不趁此机会发起进攻?”
太上皇露出无奈的笑,摇了摇头说道:“恰巧我们也需要这个喘息的机会。珩儿已经同意了提议,不日他们将从土漠出发前往南邺。”
祁王也不再反对这个提议,转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穆仁王子尚且需要抱在怀里,若是在楮国出了闪失?”
“前来和亲的并非穆仁,是土漠前王妃的女儿蒙珠公主与穆修王子。”太上皇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听说穆修是土漠大王的收的义子,原本流落在外病入膏肓几近丧命,半个月前忽然神迹降临一夜之间不仅完全康复,风度谈吐也像变了一个人,于是成了土漠家喻户晓的人物,随后便被土漠大王收为义子赐名穆修。”
一番话倒是全然钻进了晚柠的耳朵里,她下意识觉得此事必定与蝴蝶玉佩引起的穿越、与姜知凡有关。于是她便也不想再逃了,当下决定以乐颜公主地身份回南邺一探究竟。
既然要回去,当然不能毫无准备的回去,她赶紧拉着婉桃溜到院子趁机向她打听了许多关于公主在宫里的事情。原来乐颜公主是先皇的遗腹子,先皇驾崩后兰妃被查出有喜所以摆脱了陪葬的命运,可惜却在生公主的时候难产去世。又因为当时太子妃也是兰妃的长姐,乐颜便由她来抚养,一直抚养到五岁公主有了自己独立的宫殿——向晚轩,也有了自己宫女和奴仆。之后太子即位登基为帝,祁王则自愿领了这边境的封地为楮国守大门守安宁,也立下十九年不入南邺的誓言,所以在此之前乐颜从未与祁王哥哥见上一面。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乐颜公主在十九岁生日来临前来北祁呢?
据说太后准备为乐颜公主择婿,嫁人之后就难得与祁王哥哥见面。况且公主自幼养在宫中难得自由,恐嫁人之后更难有这样惬意的时光,太后心疼公主便提议让乐颜来北祁王府住上一段时间,也算是散散心。。
“哟,这不是乐颜公主,您还知道回来呀?”,正当晚柠与婉桃在庭院中聊得火热时,忽然从背后换来了一声不友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