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王眼睛中光芒游移。
    他向养由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走近楚王，并且用宽厚的背影遮住众人视线。
    周边众人都好奇的瞪大眼睛、支起耳朵。
    然而，没用。
    养由基不想让他们窥视时，他们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养将军，不妨让申儿慢点，孤……要与建儿好好谈谈心……”
    养由基会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站在原地发射一支穿云箭。
    那箭速度太快了，也太高了，众人的视线和感知根本追不上。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体现！
    哪怕当着面传讯，也无法拦截。
    哪怕当着面杀人，也只能等死！
    太子建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老楚王不会杀他，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杀他！
    老楚王真有杀心的话，他根本跑不出楚国。
    “建儿，过来！到跟前说话！”
    太子建看了一眼身边众人，目光短暂的交流了一下，随即大踏步走向辇车。
    老楚王又挨个点名，将其他子侄也都叫到跟前。
    所有参与王位争夺的成员汇聚一堂。
    粗略一算，有数十人。
    “在座诸位，都是我大楚最优秀的人才，你们身上流淌着最高贵的血脉，想必你们心中也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吧？说说看，你们当上楚王之后，会怎么做？”
    哗！
    这番话把众人雷得不轻。
    大家都是来争夺王位的不假，但大家想的都是怎么争到王位，至于争到之后……
    这不在考虑范围！
    尤其是那些抱着打酱油心态，想抱一根大腿的王族成员，连争王位的心思都没有。
    老楚王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太子建身上。
    后者刚要站起身发表演讲，老楚王却抬手指向旁边的人。
    “壬儿，你最小，你先说！”
    “啊？我？”
    被点到名的是一个还扎着包包头的小男孩，当他惊讶的张大嘴巴时，大门牙的豁口分外显眼。
    众人忍不住发笑。
    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说出什么？
    然而，公子壬迅速镇定下来，向前几步来到辇车前梆梆磕头。
    “孩儿不想当大王，只要孩儿不想当大王，父王就能一直当大王了！”
    听到这清纯而又愚蠢的话语，有人忍不住发笑，有人禁不住心酸。
    楚王心中的弦被拨动。
    可惜，自己没法一直当大王了。
    “壬儿，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啊！”随即，老楚王转向众人说道：“无论你们谁成为大王，都要善待壬儿，明白吗？”
    众人齐声称是。
    公子壬默默起身，回到刚才的位置。
    这时候，又一个公子站出来。
    “父王，我也不想当大王，只要我不想当大王……”
    “嗯，孤遂了你的心愿，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封地了。”
    嗯？
    这？
    说话的公子纳了闷了。
    凭什么啊！
    老楚王又点名其他人。
    这次，再没有人抄答案了。
    “我若能当大王，一定给父王风光大葬，大办特办。”
    “我若能当上大王，就把宫殿修一修，把宫里的水渠通一通。”
    “我若能当大王……”
    每个人轮流站起，随便说两句。
    绕了一圈终于轮到太子建。
    楚王却说道：“不错！很不错！孤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假如你们当上大王，怎么处理和中原诸国的关系呢？”
    太子建心中暗骂：我还没说呢！
    再听到这个问题，太子建立刻上前一步。
    “诸位兄弟，这次就由我先说吧！”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巴不得后面说，或者干脆不说。
    太子建右手一甩背在身后，随即说道：“我若当上大王，首先会削去王号向天子称臣，与中原诸国重修于好，止战事、兴邦交，造福天下、恩泽百姓！”
    什么？
    众人震惊的瞪大眼睛。
    不仅其他参战的王族子孙，旁边的众大臣也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建。
    他是真敢说啊！
    削去王号这种话都敢往外说，这不是找死吗？
    “荒谬！”
    “懦夫！”
    “无耻！”
    众人纷纷叱骂起来。
    “这不是要卖国求荣吗？”
    “屈膝投降，你愧对先祖！”
    “羞于此人同族同姓！”
    太子建却不以为意。
    因为他明白，自己真正的后台永远不是楚国人，不是楚国百姓，不是楚国贵族。
    在楚国，自己就是孤狼。
    没有同伴！
    自己的后台是晋国，是中原诸国。
    正是有他们的支持，自己才有今天，才能站在这里高谈阔论。
    否则，自己早就冻饿而死了，哪有现在的锦衣华服、高头大马、奴仆护卫。
    “荒谬？可耻？懦弱？”太子建大笑三声，“说这话之前，你们要不要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
    众人更加震惊。
    太子建疯了！
    他竟然说这种话！
    他得罪楚王就算了，竟然连朝堂上其他人都一并羞辱。
    这是要干什么？
    找死吗？
    中原诸国也陪着他一起找死吗？
    就不怕把他们全都杀掉，一个也回不去吗？
    如果在中原诸国，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拉下脸杀外国使者。
    可这里是楚国！
    我蛮夷也！
    就算全砍了又能如何？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楚王，等待楚王发号施令。
    “大王，杀了他！”
    “此子辱我大楚，必须杀了他！”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臣愿为大王手刃此贼！”
    说这话，是因为诸臣料定了楚王对太子建的不喜，甚至是动了杀心。
    若非如此，太子建怎么会仓皇逃窜，数年不敢回国。
    然而，楚王摇了摇头。
    他脸上没有欢喜亦或愤怒。
    一双瞳孔就像深潭古井，看不到任何波澜。
    “你继续说！”随即，楚王向众人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听！”
    现场瞬间寂静下来。
    太子建暗暗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
    他最怕的就是父王恼羞成怒，一声“推出去斩了”，那样的话自己就全完了，所有的说辞都胎死腹中。
    还好自己赌赢了！
    接下来就是自己依靠无双辩才收拢群臣，令天下归心了。
    太子建闭上眼睛，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台词。
    死记硬背无数遍，早已经将所有说辞都刻进脑海中，仿佛与生俱来。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天下为何礼崩乐坏至此，究竟是什么原因？大楚空有万里疆域却这般积贫积弱，究竟是谁的过错？衮衮诸公端坐朝堂，上不能平乱世于天下，中不能兴百业于国家，下不能富万民于三餐，是否应该反思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