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混沌初开天地初现,万物灵异奇珍纷呈,华珠遍地各看机缘,是便滨海海底沉一矿藏,四季不论矿旁结长冰凌,数年累月不化,经深捕渔家偶然发觉,奇矿面世乃为世人所知,只道惊奇,一时引得观者纷至沓来。海矿也深寻常人只能远而上待近摸不得,又哪里能面奇矿真容。善水者也有,皆难成事,一者海域实深气窄难靠,二来矿旁寒气逼人,吹气成凌非内力深厚者不得靠近。便能硬捱酷寒此矿也顽,任斧劈剑凿铁棍去撬撼不动分毫,人凭精为显物以稀为贵,各地豪绅富贾为争得玲珑冰矿把玩,俱是舍得出价,一时矿价水涨船高便也鹅卵石一般大小,竟能叫出比肩宅邸庄园之天价。利益熏心趋之若鹜,是也滨海自早及晚来人络绎不绝,更有癫者整日泡于水下生计不顾。饶是这般,却不曾有人成功取得冰矿。是处实成了世人名显赚功之炼金石,来人均存侥幸心思,想着若真有高人挖得此矿,自随身后捡些残余,世代不愁。
累月不见开张,再待一些江湖翘楚也铩羽而归,众人方知探洋凿矿且是天方夜谭,又时近深秋天转深寒,金风淅淅玉露泠泠,气候如此若再入海寒冷遭扛不住,便再无人至此,时来日往,武林中也渐淡忘了此处。却待一日,有一车队来此,白马素车银帷华盖,鸾铃噔噔花童铺路,轿中下来位仙人一般男子,见生得剑眉星目鼻挺唇薄,面如冠玉仪态翩翩,也是俊朗儒美花一般的男子。只见其径自去了海边,把目光投去,觑得一处,探身把手伸去海中淌了淌,起身脱去外衣露出雪一般精白肌肉,“扑通”一声跳下海去。岸边兀自几位伴当收好衣物,再去担上赍来绳索木架铁槊铜锁此些物事,铺好长蛇排列齐整。
便不多时,饭罢的功夫,海底“噔噔”直闹动静,阵仗愈大时地动山摇若海流喷发,岸上几人站稳不得各执一柄长槊钉牢死抓立在当地,任凭海水卷来打湿却也不退。又见白鹭迎晓锦鸾拨雾,身前海面拨开自水下浮起一条数丈长白黑冰晶,外层晶莹剔透也似玛瑙华宝不见半点瑕疵,清澄明亮一眼能望心核,却是黢黑生铁一般厚实。只见俊俏男郎双臂过顶高举冰晶朝天,双足踩着水拼命划将着,冰晶出得海面却能浮起,是便此人只循着冰晶借力一同漂着。
“接城主!”
伴当一行纷将丢掷长索绕去冰晶,男郎于水中借来挠钩几次系好,推着送力一齐上了岸。
“冻……死老爷!”只见其打个哆嗦,脸也惨白,接过递来的华袍就是裹上:“快将事先熬好的姜汤端来。”只去轿内端着瓦罐就饮,身前焚一火炉,自顾烤着,透过侧颊小窗看去轿外,且叮咛着:
“厚袄都包裹严实了,须不是老爷我这般体魄,寒毒侵了体也怕是活不长了,这等冰晶只不是凡物,不怪数月无人收获。”
“月华城城主此番言语,却有自夸之嫌,如何?旁人获不得,单悠杳单城主仅凭一己之力能掘如此矿藏,好生厉害!”对身却有一人,勾鼻精目,正盘叠着腿贴坐在轿底。
“好算计,柳掌门,你诓我探海取矿自却不动,坐享其成如你这般倒也舒坦。”
“非是不动,只却不能,单城主也知小可柳剑只得流水缠力,化力尚可膂力却失,哪有城主这般肩挑山岳之能。此前也曾探海试过,全力尚且不动谈何取出,目下可知单城主当真拔山盖世气概无双!”
“你便马屁只顾拍来,我听得欢喜。”唤作单悠杳的经火烤得一时,面复血色也回过气神,挑眉觑往柳如是道:“料来你先前也去求过花万剑,为何他却不帮径来寻我,若此矿我能搬得,他如何搬不得。”
“不提也罢,风流竖子只顾儿女情长,哪解相公豪气,却不是剑家风范。”
“吃了闭门羹?”
“…………嗯。”
“哈哈哈。”单悠杳大笑只将掌去覆上柳如是肩处,“恁地时,花宗主那处且是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了,手足须得放去心肝尖上呵护,衣物时丢却无关紧要,哈哈哈,果真一柄风流剑。”
柳如是只不快:“屁的兄弟,寡淡交情不便深交,只道陌路旁人不提也罢,当我端的要求他?罢也!”
“那且不说,诚如柳掌门所言,愿割爱将鸾凤并蒂金丝翡翠雕赠于我,只求那海底冰晶,我道是如何奇珍异宝,现冰晶入手虽说也是稀罕,可尚却不值柳掌门如此代价,如我所知你也非我这般有收珍之好,却不惜舍了家传翡翠易换此物,是欲若何?”
“说来话长。”柳如是只别过脸去觑往窗外,一时愁绪浮上面容。
单悠杳目他此番只当有如何难言之隐,也不愿再问,正把话来岔开,却柳如是自顾又将着话题再启:
“有一女子,天下再寻不得此般仙女之相。我余生只想与她去过,她性素冷正合此冰晶,非这般洁净无瑕仙物不得相送,旁余凡物污浊不堪,送不出手。”柳如是只把眉眼低去,如他一般男子竟从面上露得了羞赧,自正陶醉。
叫单悠杳也看得惊了一时语塞,只想你先曾如何那般唾骂花万剑,你自却不也是为了女子来求,又何必说他。
“常言有道,良驹着好鞍才子配佳人,英雄向来难过美人关,需不知董永许仙千古流传佳话,料想以后柳掌门处也得绝佳之诵念遗世之奇恋,未必可说。”
柳如是只顾臆想,不曾听闻单悠杳是番言语。
“冰晶入手若得内力驱驭外观得改,想是其内别有洞天却待研磨,眼下即便是鸾凤翡翠摆于目前,单某心也笃定,不换!“
“何说?”一下将柳如是自思绪中牵回,柳如是探身使掌揪住单悠杳便问:
“大丈夫行事无信何以立?那时言辞凿凿应承替我取出冰晶,我自赍奉鸾凤并蒂金丝翡翠雕,当下如何反悔?堂堂月华城城主,出尔反尔不怕耻笑?”柳如是起身压去便拿住了单悠杳,正待发作。
“柳兄!柳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容我喘口气,压窒如此端的难受。”柳如是松了一掌却把身子贴上,只挤着单悠杳去了车厢一角缩起。
“我观你此等模样不比花万剑般‘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差半丝,半点不顾情分只赚我好处不明是非。”单悠杳满腹牢骚正将要发,又怕柳如是果真翻脸大打出手,只小声埋怨。
“废话少说,此是此彼是彼,应承之事哪有反悔之说。”
“且是戏言,莫要当真,如何不送?冰晶只在厢外,正叫侍从收装,若疑时,柳掌门自取了便去,我如何会拦。”
柳如是松开一掌,扶单悠杳去坐,只把揪皱的衣襟去抚平:“某也耍处,单城主莫需一般见识,这便赔罪。”
“柳兄,可曾见过老天转面,却是正晴骄阳高挂,立时大雨瓢泼。”
柳如是不明其意,是只说到:“便我们也称作晴雨、狐狸雨。”
“不及柳兄翻脸快也。”
柳如是哈哈一笑,自将拥住单悠杳,只转他面向窗处:“如此庞大之冰晶,也真亏得单城主可搬将出海,若是旁人料定不得也。”
单悠杳不顺其言,只说到:“说也怪异,矿体极寒能生冰晶,可若将内力输去寒意不再,饶生冰花却冻不得使力之人,些时又将内力撤去,寒意顿复,剌手刺皮实难忍受,不是常人可把玩之物,你且看去,侍从们兀自裹着厚袄,也却近口呵气供暖。此是天上物,人间碰难得。”
“嗯……”柳如是自顾思忖:“到时我再授她些许内力功法,也未尝不可。”
“至于害处毒性凡此种种我却还未知晓,尚需柳掌门自去探究,若是送人时,需得明明白白,不清不楚送个稀罕物什,未知吉凶。”单悠杳目锁着冰晶,兴趣起只睃着细看:“我且暂居此处不去,修养两日再探海摸些碎晶,也带回月华城看觑个究竟,把玩之心正盛空前。”
“我观单城主带出冰晶三丈还余,我只取一丈即可,余下的烦请自带回月华城,此列长车架队我也不需,都随城主归去吧。”
单悠杳不同他客气:“柳掌门不是贪婪之辈,即便若此我又如何强求,却之不恭,那么鸾凤……”
“改日押车送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不较量还价,柳如是这等骨气还有。”
“好!那月华城谢过柳剑派赠宝之恩。只闻柳掌门苦寻陈趁手兵刃不得,为此之回,日后定夺了此冰晶是好是坏,若好时,单某将锻一柄冰晶好剑,送去柳剑派。”
“如何不要,端的送来,同你畅饮。”
“有剑若此,赐名若何?”
“霜柳!”
………………
柳如是自怀内掏出霜柳一刻时,空气间弥散寒意激得近处人且是打颤,白辜参神色凝重,他随卫都一路杀来熬出如今地位,又怎会未见识过手执霜柳之柳如是何其可怖,怎不知这柄柳剑是由多少煞气鲜血堆铸,是便时隔多年目下忆起仍入阴殿遍体生寒。是年柳如是与花万剑历经那桩武林大事后,自嘲戏谑“残花败柳,不使剑道蒙尘,再不使剑再不配提剑”封剑二十又载,却不想今日祭出。
“柳掌门,怎的失言,不是许诺再不碰剑再不启剑?眼下何为?”
“那时悔恨剑芒过利,自视甚满目高于顶却失了几位老友误了多少子弟,遂固步自封不敢提剑,实为大义。而今铅华洗尽恰逢力有不逮,只愿手中柳剑同老某燃烧殆尽成灰也罢,誓要收了你们这群妖孽鬼障,此为大局。剑收大义再起大局,若承天运我不过顺势而为,哪得失言一说。”霜柳抖动出鞘,剑身抖颤低吟如判官低语如梦魇俯耳,且是渴求鲜血,正盼一场拼杀。
“正反都叫你说尽,好个道貌岸然名正言顺!我且要问,二十载不曾提剑,柳如是你还打得出好剑么?”
“不知,打了试试,若打得不好处,还望见谅。”柳剑荡开时,拂过花草植被莫不结成冰霜,土也覆上银甲一般,握剑指去白辜参,一股寒气自剑尖射出,“这条贱舌我欲拔去,让你去了地府莫再聒噪诳语。”
寒气射来白辜参探掌拍去,一下弹开,收掌时掌心刺疼却血凝冰碴正往上臂裹,正蚀炼骨血,收掌藏去袖中,暗使内力化去冰毒,心中一凛说道不好,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朱桀流星锤砸至。
“白护法先去化劲,朱桀来助!”朱桀眼尖觑得白辜参犯了难,只抡长锤来打。
柳如是霜柳横于身前架起,任流星锤裹住剑身正把铁链去绕。再催发内力见霜柳银月一般耀目,寒气正散冻结好片刻时,待霜气散去柳如是身周冰窟一般莫不是银装素裹静饰冰雕,流星锤进了冰牢铁链也冻成冰棱,柳如是提剑“咔嚓”一声只将铁锤捣成稀烂,把目觑于白辜参:
“还是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