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潮涌动(四)
作者:悠米不是挂件   明月绾瑾心最新章节     
    洛淮舟身着一袭金线镶绣的黛紫锦袍,外罩一件绒毛大氅,气度清贵,俊逸不凡,只是那张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和颓唐,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意气风发。
    太后见了,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关切和担忧,但旋即又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宫?”
    见太后轻抚着额角,面容恹恹,洛淮舟心中顿感五味杂陈,只看了一眼后便挪开了视线,并未接话。
    太后略微一怔,呼吸顿时沉了几分,轻蹙的眉间似笼罩着一片阴云。
    德惠帝用余光瞥了眼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原本还有些冷峻的眉眼霎时舒展开来,“你小子先前不是拉了一车御医去替你朋友治伤么,怎的又回来了?”
    他说着,不由上下打量了一遍洛淮舟,关切问道:“你身子可有不适?”
    “多谢皇兄挂念,臣弟一切安好。”
    洛淮舟迎着德惠帝关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暖意,随即朝他弯唇一笑,解释道:“臣弟之前因担心景迁的伤势,故而匆匆进宫招了御医便往宫外赶,没来得及跟母后和皇兄说一声,是淮舟的过失。方才得知景迁已无性命之虞,便立即进宫来向皇兄和母后报声平安,以免你们挂念。”
    “此时才知道来报平安,你心里还有哀家这个母后吗?”
    洛淮舟话音方落,便听到太后威严的嗓音在殿内响起,接踵而至的是一声杯盏被重重搁置在案几上的脆响。
    洛淮舟眼睫一颤,转眸对上了太后那双隐含愠色的眼睛。但见她面色略显苍白,眼下染着一圈乌青,微蹙的眉间似夹杂着一抹担忧,又好似蕴藏着一丝哀愁,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些许。
    “哀家得知你被山匪劫持后,一直担惊受怕,连眼都未曾合过,只一心盼着你能平安归来,可你倒好,一回宫便急急忙忙地去寻旁人,不但不来见哀家,甚至连一句平安都未遣人来报过!”
    洛淮舟闻言,眸光闪了闪,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歉疚,旋即垂眸低语道:“儿臣……”
    他方吐出两字,便听太后陡然抬高了声调,冷笑道:“哀家竟不知,原来在你心里,哀家和皇帝都不如你那些狐朋狗友重要!”
    “景迁才不是什么狐朋狗友!”
    洛淮舟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继而心下一沉,登时想起苏景迁护在自己身旁浑身是血的场景,他不由攥紧了双拳,骤然抬眸朝太后看去,瞳眸澄澈明亮,眼神却透着一股坚定。
    “景迁曾对儿臣有救命之恩,亦是儿臣最珍视的朋友,儿臣心系他的安危有何不对?更何况他这次还是为了护儿臣脱险才身受重伤,儿臣理应为他的伤势负责,又如何能弃之不顾?事有缓急轻重,当因时制宜,儿臣自觉做得并无不妥。”
    洛淮舟这一番话字字清晰,声声掷地,太后眉心一跳,看着这个向来还算乖顺的儿子,眸底不禁闪过一丝诧色,但随即又被一抹愤然之色所取代。
    在方才与德惠帝的谈话中,太后心里本就憋着一口闷气,始终未得以宣泄,如今见洛淮舟竟为了苏景迁这般词严义正地反驳自己,心中的怒火更是不可遏制地向上蹿起。
    “笑话!苏景迁不过是一介布衣,何需你一个亲王来负责?当初他救你,指不定就是图你这亲王身份,否则他今日又如何能在南陵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再说,他本就同你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是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也是他的荣幸!”
    闻言,洛淮舟眸光骤然一凝,清亮的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之意,眼眸深处似乎还蕴含着一股深深的失望之色。
    他正欲开口反驳,却听德惠帝忽然嗤笑一声,拊掌道:“母后这一番话当真是字字珠玑啊,原来救命之恩在母后心中竟是这么个算法,朕委实受教了。”
    德惠帝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但却让人无端听出了几分讥诮之意。
    太后猛然一怔,旋即想起先前自己还让皇帝顾念皇后的救命之恩,可当下这一番话出口,倒无异于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太后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忙开口道:“皇后岂能与一介贱民相提并论?她——”
    “一介贱民?”洛淮舟突然出声打断了太后的话,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眸底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继而掷地有声地说道:“难道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民为国之根本,国之得以运作、皇室的无上殊荣,不都是这些黎民百姓给予的吗?母后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淮舟这一席话说得极为铿锵,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愤然,听得太后为之一怔,眸底出现了一瞬震颤,就连德惠帝听了也不由眸光一闪,继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儿臣不明白,为何母后会对景迁抱有如此大的偏见?就因为他不是显赫权贵,而是一介布衣吗?”
    洛淮舟阖了阖眼,竭力压下内心的愤懑,缓缓松开了紧攥的双手,唇边不由漾出了一抹苦笑,“母后说他接近儿臣是为了利用儿臣,可即便儿臣再愚钝,也不会受人蒙骗多年而不自知,景迁若非真心待儿臣好,儿臣又岂会与他相交多年?”
    太后望着洛淮舟这副既愤懑又失望的神情,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震惊,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儿子,似乎哪里变了。往日里,他虽不像皇帝从前那般对自己言听计从,但也算是温和恭顺,何曾这般顶撞过自己?
    太后眉眼一肃,神情间不禁漾出几分怒意,“你——”
    “够了。”德惠帝沉声开口,将太后即将出口的话生生截断,旋即转眸看了太后一眼,便转了话锋,“皇后对朕的恩情,朕心里清楚得很,母后就不必再为此操心了。”
    言罢,他用下巴点了点洛淮舟:“过来坐下说话,站着也不嫌累。”
    见德惠帝有心护着洛淮舟,太后也不再言,只冷哼了一声,转而命人进来添茶。
    洛淮舟闻言,面色稍稍松缓了些,也不再看太后,当即应了一声,便行至德惠帝身旁坐下。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侍女们添茶倒水的声音,三人谁都未再言语,而空气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火星,似乎并未完全熄灭,还在悄然蔓延。
    「感冒了,更得慢,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