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德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县官又继续问道:那令爱可有儿女私情?
王启德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倒是有一件事,前不久,村长家的大儿子到我家提过亲,不过我闺女说不喜欢他,我便代为拒绝了,可是村长的大儿子身材十分高壮,昨晚那人确是精瘦,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县官背着手点了点头,他在原地踌躇片刻,又说道:对了,我来时看见你们村子四处都封着,这是为何?
王启德回道:昨日中元节,我们村中有规矩,不让出门,凡在中元节至次日午时进出的村民都要去找村长说明情况。
哦?那也就是说,昨日那人必定是村中之人。知县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被身边的衙役听见,衙役不禁叹道:大人,这村子虽说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体下来也有几百多人,这样挨家挨户的查,那恐怕凶手早就逃跑了。
县官笑了笑:无妨,先将家中贫穷的,或者有老光棍的排查出来即可。
几名衙役听完片刻后,才意会这其中的意思,连忙动身前去,一个时辰过后,县官面前站了不多不少真好三十人,而且都是男人,他将体型不符的人排除掉,就剩下了十二人,又命人给几人一人发了一根棍棒,叫几个人将面前的木棍放到长凳之上,一脚踩着凳子的一头,用木棍敲击另一头,若是有人敲断,便会赏他二两银子。
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比赛,但听说有钱拿,一个个跃跃欲试,二话不说就开始了敲击,一顿操作下来,知县发现有几个人费力敲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更有几个人敲到了自己的脚,在一边儿嗷嗷直叫,只有一个人轻轻松松两三下儿就将脚底的木桩敲成了两半儿,看得周围的人是目瞪口呆。
此时知县再一看,那人穿着一身破布麻衣,身材清瘦,但却有一身蛮力,遂立即大怒道:来人,把这人给我抓起来。
那人一愣,神色有些慌张,问道:这是为何?
为何?就凭你用钝器杀害王喜儿,又将其侮辱。知县说罢,便叫人将那人押回了县衙之中,在县官的审问之下,这人也没撑住,很快便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个人名叫张旦,家就住在离村长家不远的一个破茅草屋里,家中父母去世的早,他更是独自一人,自小体弱多病,常常受村长儿子的欺负,心中不甘,便偷偷学了些拳脚功夫,后来,村长家的儿子不敢再欺负他,可张旦却早已对其是恨之入骨,有一天,张旦见村长的儿子垂头丧气地回家,他便揪住一个村长儿子的跟班问了问情况,这一问之下,才得知村长的儿子这是到王喜儿家去提亲被拒绝了,于是张旦心想:你想要的,我偏偏不让你得到。正巧过几天便是中元节,张旦夜里便将自己扮成了一副饿死鬼的模样,跑到了王家去敲门,之后的事情也就这么发生了,因为一人要有足够的力气,才能将另一个人一下子用钝器杀害,县官这才想出了这个方法,不过一开始他也并不确定张旦就是凶手,不过就是碰运气罢了。
张旦被判了斩刑,王喜儿的尸骨未寒,作为父亲的王启德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一下子就病倒了,实在是令人惋惜。
这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王启德病卧在床,院子里的大雪已经能掩盖住脚印,突然有一只狐狸跳进王启德家中的院子,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俊巧的小伙子,悄悄的进了屋子。
这只狐狸叫胡三,此次前来是为了讨封,讨封就是动物想变成人的一条捷径,胡三迫不及待的想变成一个人,在他看来,做人太好玩了,什么清明踏青,中秋赏月,除夕放炮,元宵点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刘家的那个大姑娘,一想起那个大姑娘,胡三的心里就跳个不停。
那时候胡三还是一只小狐狸,有一次被捕兽夹给夹断了腿,躺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又冷又饿,刘家大姑娘路过,把它抱回了家,给它裹好腿,放在闺房的脚踏上,暖暖和和的,让他养好了伤,等第二年春天,就把他放回山林了。
回了山之后,胡三对刘家大姑娘朝思暮想,就盼着自己赶紧修炼成人,好去见心爱的姑娘,于是胡三开始偷偷观察看到的每一个人,他要选一个万无一失的讨封对象,胡三选中的讨封对象就是王启德。
王启德绰号老白,是出了名的最老实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憨厚的答应,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更重要的是,老白负责照看镇上的观音庙,每年正月初一,他总是第一个到庙里清洁打扫,他是正月初一起床最早的人,只要在这一天第一个见到他,这事儿准能成。想到这儿,胡三乐的几乎要笑出声儿来,他趁着大雪向观音庙走去。
胡三跟老白说自己寻亲不遇,说了一番瞎话,但是老白不仅不怀疑,还深信不疑,毫不怀疑的就收留了他。
老白几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观音庙,刚来正好遇到看庙的活,后来因为勤快老实,被王家的闺女喜欢上了,就做了上门女婿。
转眼就是除夕,正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听到别处响声不断的鞭炮声,胡三不由得感觉一阵孤寂,他想和人一样,有个热闹的家。
胡三吃了几口饭,又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的倒在床上睡着了。
老白惦记着胡三,他本想带着胡三一起过年,可是他在王家人微言轻,不敢开口,幸亏妻子拿了腊鱼腊肉,一盘饺子,一壶酒,让他装在篮子里带给胡三。
眼见除夕将过,老白三步并作两步到庙里,却听到胡三起居的小屋里鼾声如雷。
老白推开门,大声喊道:胡三兄弟起来了,我给你...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象惊得他把手里的篮子扔掉在了地上。
原来胡三灌饱了酒水,法力就会消退,其他还好,但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却再也藏不住了,从棉被里露了出来,直垂在地上,一摆一摆的左右摇晃。
胡三这个时候也被惊醒了,他本能地收起尾巴,坐起来望着老白。
两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老白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的尾巴。
胡三狡辩道:你看花眼了,那是条毛绳。
老白也没再说什么,眼见太阳升起,正月初一的早上已经到了,胡三激动万分,向身边的老白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按老白的性格,他应该回答像,可是出乎意料,老白转过头仔细端详了一番,缓缓地摇了摇头。
胡三急了,正要再问,这时上头香的贵客已经来了,两人是鞍前马后的原地等待了一个时辰,胡三讨封失败,错过了变成人的机会,好在老白虽然没有回答像,可也没有回答不像,胡三不用再回山里修炼。
大半年过去了,胡三攒了些钱,没事的时候就往刘大姑娘家跑,胡三能说会道,很快就俘获了刘大姑娘的芳心,两个人是如胶似漆,比蜜糖还甜。
胡三喜欢看庙,把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香油钱的帐目整整齐齐,庙后花园弄得像模像样。
这一天,隔壁县一个姓吴的县官要来庙里烧香,这个吴县官出了名的爱胡闹,他眼看庙后菊花开得金灿灿,如云似锦,便顺手扯下了几朵,扎在了帽子后面。
胡三见了十分心疼,这些花木都是他平日里辛勤照料,若有香客真心喜欢,他才细心剪下一枝。
胡三忍耐不住,便与吴县衙争执起来,吴县衙可不是怕事儿的人,眼见说不过胡三,便拳打脚踢向胡三打去。
吴县官膀大腰圆,又经常打架,胡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被压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吴县衙三拳两脚就制服了胡三,周围的奴仆纷纷叫好,吴县衙心里畅快,得意得很,他提起沙包大的拳头,向胡三问道:臭小子,你服还是不服?
胡三心里虽然害怕,但是紧咬牙关,一句也不求饶。
吴县衙哈哈一笑,说:瞧你俊得像姑娘一样,这一拳可别打坏了你,算了吧。
他正要放开胡三,却听一声女人的喊声:胡三哥。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大姑娘,刘大姑娘疯了似的扑向胡三,哭个不停。
吴县官一看见刘大姑娘芙蓉一般的面庞,不由得是目瞪口呆。
刘大姑娘哭泣道:你这坏蛋,怎么打人?我要报官。
吴县衙细细打量一番,眼见她和胡三举止亲密,心里十分妒忌,他放开胡三,大声喊道:来人,把这里的臭花臭树全都给我拔了。
左右奴仆顿时是一拥而上,把花园里是鼓捣了个乱七八糟。
胡三见了心如刀绞,正要扑上去,谁料被赶来的老白死死按住,老白在他耳边说:吃亏是福,能忍自安。
经过了此事,胡三不像原来那般活泼,爱说话了。
刘大姑娘家托人带了话,过了年她就十八了,刘老爹要将她嫁人,彩礼少一文都不行,胡三攒来的钱还差一些,经过几番试探,刘家也不肯松口,彩礼的事,讨封的事,像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了胡三的心里。
眨眼间又到了除夕,老白伺候完王家的年夜饭,赶到庙里和胡三作伴,两人喝了几杯,胡三开门见山的说:明天一早我要问你,你看我像人吗?你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问,就直接回答像,行吗?
谁料老白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咱们先说说刘大姑娘的事儿。
什么事儿?胡三好奇的问道。
老白从包裹里拿出了个小盒子,里面有泥人,银钗宫花,全是胡三送给刘大姑娘的,她都整整齐齐的送了回来。
老白又掏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里面有两个银锭子,这是刘姑娘托我我带给你的,让你找人说个好媳妇儿,媒婆已经把她说给吴县衙当了二房,刘老爹足足收了几百两的彩礼,今晚花轿就来抬人了。
闻得此话,胡三大叫一声,就跑了出去,眼看着刘大姑娘上了花轿,老白跟在后面安慰道:想开些吧,世间男女的婚事,都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由不得自己。
胡三眼前直冒金星,喉头咯咯直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等胡三醒来,已经是正月初一的晚上了,老白喂他吃了一碗稀饭,宽慰了他的几句,这一年,胡三还是没能变成人。
转眼到了春天,胡三比以前更爱干活了,过了不久,加上刘大姑娘送来的十两银子,他已经攒了不少钱,他把银子包包好,贴身藏了起来,一文也没花。
又过了几个月,刘大姑娘回娘家,她偷偷找到胡三,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临别时,刘姑娘真挚地说:胡三哥,你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就盼望你好好的,咱们见这一面,以后就别再见了,对咱俩都不好。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胡三仍不死心,好容易盼到入冬下雪,他化成原形潜入了县衙,辨明方向之后,偷偷向刘大姑娘的房间跑去。
一进屋,只听得床榻上的两个人正在说话。
吴县衙话里有话地问:听说那个胡三是个痴情种,为你大病了一场,你上次回娘家偷偷见她了,是吗?
刘大姑娘慌张道:老爷,我早把他给忘了。
听了这话,胡三真的死心了,扭头回去了,他决意撇下人间烦恼,回到山里当一只狐狸。
胡三收拾好行装,给老白留下了一封信与攒的银子,就在他要悄然离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是老白来了。
老白见到胡三,放声哭了起来,自从他给王家当上了上门儿女婿后,受尽了老丈人的气,今日丈母娘又说了刻薄之语,老白实在是忍受不了,顶撞了几句,就被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