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乡下老家看望奶奶的时候,一不小心扭伤了脚,奶奶便带我去邻村找一位老头儿,据说那位老头儿泡制的跌打损伤的药酒非常灵验,名气也有些年头儿了。
我拿了一个小玻璃瓶,就去邻村找到了那个老头儿,那是个五六十岁很精神的老头儿,他从屋里边抱出一个很大的玻璃罐子,可以看到罐子里面儿浸泡着一条很大的花蛇,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蛇,蛇的周围还泡着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药材。
他揭开罐子盖儿,一股浓重的药酒味儿飘散开来,他用小酒勺子舀了些酒,倒进了我带的瓶子里,说他泡的这药酒效果非常好,我拿回去擦在扭伤处,很快就会好的,还说他这不是一般的跌打药酒,是泡过三十年的陈酒,期间不断添加过新酒进去,里面的蛇也是几十年的老底了。
老头很健谈,跟我说他罐子里的这条蛇,不是普通的蛇,还活着的时候,其实是一条成了精的灵物,也就是说是一条蛇精,用一个妖精的尸体泡出来的跌打药酒,这跟普通人的跌打药酒当然不能比。
这老头儿一边儿跟我说话,一边儿把装好的药酒瓶子递给我,我封好瓶盖儿,给了老头儿一些钱,好奇的问道:你罐子里的这药酒还是用蛇妖镜的尸体泡出来的?
对,其实不仅是蛇精这么简单,实话跟你说吧,其实这条蛇是我老婆。
我听了更加大跌眼镜,什么你老婆?那你不是成第二个许仙了?
老头忽然就有些黯然神伤,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难过起来:是啊,它现在的模样儿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看到它,我就想起我昔日的老婆,那情景还清晰如昨日历历在目,是我害死了它,而它死后还在为我祭福,我用它的尸体泡的药酒,在这些年里都赚了不知道多少钱了。
我就当老头儿是在信口开河跟我胡吹故事,但是我又挺好奇,就顺嘴说道:按你说的话,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怎么会娶一条蛇当老婆的,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老头的眼神儿好像立马又回到了往昔令他怀念的岁月的情景。
原来三十年前,老头儿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平时大家都称呼他杭生,杭生的家里很贫苦,他一个人在一处山中给人伐木为生,闲暇的时候也砍柴出去卖,完全是靠力气吃饭。
杭生在山路边搭了两间矮木屋,每天吃住就在小木屋里,那是春末初夏的一个晚上,时间还早,但是山中没有人间儿,也没有什么灯火,天也黑得很早,杭生干完一天活儿挺累的,也没什么事儿,就早早的上床要睡觉,刚躺下,他忽然听到屋外有呻吟声传来,起床去看,只见屋外有一个女人跌倒在路边,杭生赶紧扶起他,并带他进屋,端了茶水递给他。
那女人一口气把一大勺的水都喝光了,还意犹未尽,看样子是渴坏了,也饿坏了。
杭生赶紧把晚上剩下的饭团儿给他吃,他也就一口吞下去了。
杭生问他怎么回事儿,怎么大晚上的出现在这不见人烟的山上呢?
女人说他本是外地的一个人家的老婆,刚嫁过去半年不到,老公就死了,他婆家的人不管是公公婆婆还是小叔子叔婶都容不下他,就把他赶出了家门,而他也是没有父母的人,便想去投靠远方的舅舅,这一路找去,结果舅舅也在前些时候死了,于是他无家可归了,不知道去哪里才好,身上又没有分文,走路到这里不小心摔倒了,其实是饿的没力气了。
女人说完,就难过的哭了起来,杭生听了,大骂他那婆家的一群人没有良心。
女人把杭生的一点儿剩饭全都吃完了,杭生又生火为他去做饭。
女人也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了。
但是杭生没理会,继续去煮他的饭,他想这女人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吃那一点点饭菜怎么够呢,杭生虽然也是贫苦人,但是做顿饭给他吃的米还是有的,虽然自己也不能帮他什么,但是让他多吃点儿也好。
杭生生活煮饭的时候,女人也过来帮忙,杭生忽然想,即使他帮他过了今晚,那明天怎么办呢?他要去哪里安身呢?
杭生看看她,发觉她长得很漂亮,忽然就有些怦然心动,因为他自己还是单身汉,快三十岁了,因为家里穷,没钱去讨老婆,也没人看得上他,虽然自己家里穷的是叮当响都不带响的,但自己至少比他还好一些,因为自己还有个小家可归,虽然房子也是破烂不堪,但家中还有父母,而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女人仿佛也看明白了杭生的心思,其实凭他现在的处境,心里也应该是一直都在为自己要往何处去安身而做打算的,所以女人直截了当跟杭生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嫁过人,而且我的腿有些不好,走路有点儿拐瘸,你要不嫌弃我,愿意跟你一块儿过日子。
杭生当然是求之不得,嫁过人又怎样,腿脚不便又怎样,心地善良就行,愿意跟我过日子就好,于是就这样,杭生得了个女人做老婆,这个女人的名字叫秋菊。
杭生送了一只小小的银戒指给他,那不是什么值钱的戒指,因为他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太贵重的首饰也打不起,这只小银戒指是杭生在家里传了好几代的东西,那就是用来赠予新媳妇儿的情物。
杭生带秋菊回家见父母,家人都很喜欢她,本来对杭生讨老婆的事都没有什么指望了,以家里的条件也是娶不起,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婆,还能有什么奢求,有人愿意嫁给杭生就不错了,所以当然是喜欢了。
杭生与秋菊的感情也是投河无间,杭生还是去山里当伐木工,住在那个山路边的木屋里,杭生出去干活儿的时候儿,秋菊就在家里给他做饭,当然有时也会跟着一块儿去伐木帮忙。
秋菊有一个很特殊的本事,他总是能抓一些山中的小野物回来,什么老鼠刺猬青蛙等等,杭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他问秋菊,秋菊说,这是他家里祖传的技能,他能从山上观察动物行走过的痕迹,就能判断出哪里有什么,甚至能闻到它们的气味,寻迹而去,就总是能抓到。而且秋菊还很喜欢吃这些东西,每抓到这些东西回来的时候,胃口特别大,即使吃饱了,还盯住剩余的,像是仍不解馋,巴不得全吞下去,因为秋菊的这些收获,杭生也跟着多了些肉吃,以前想吃顿肉都很难,现在却是经常吃野鸟野蛙。
只是杭生也不忘提醒他,现在夏天来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山上的草木丛里经常会有蛇的踪迹,叫他少去抓这些蛙鸟,以免踩着蛇,被蛇咬到。
山中的草木丛中会有蛇出没,确实是很普遍的事儿,现在没有遇到,不等于日后也遇不到,何况前些时候,杭生走出门,他发现路边有一块儿大石头,也不知道从山上哪里滚落到这里来的,杭生想把它搬开,刚搬开石头,忽然发现石头底下压着一条很大的花蛇,看样子是蛇在这里休息或是经过这里的时候,恰巧给山上掉落的石头给砸中了,石头的一角儿,压在它的尾巴上,走不了了。
杭生吓了一大跳,生怕这蛇对自己有什么不善的举动,赶紧躲得远远儿的,还四下寻找,看看有没有木棍,树枝之类的,好去打蛇,但是这蛇却很快溜走了,溜开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到蛇身的末尾给石头压坏的大伤口。
这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所以杭生劝秋菊不要老去山里了,但是秋菊没有听杭生的话,依然常在闲余的时间去抓些东西回来。
杭生非常疼爱老婆,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就去找一些毒药,腌制了一些秋菊捉回来的动物和肉干,再把这些毒肉干扔到家周围比较慌杂的地方,并且还找到乡村捕蛇人,讨得一些驱蛇和毒蛇的药,连同肉一起,这方圆数里都撒遍了。
杭生想附近山中没有什么凶恶的大野兽,最危险的那就是蛇了,他这样做就可以把附近的蛇或者是毒死,或者是驱走,以保护老婆的安全。
有一天傍晚,杭生回到家里,不见老婆的宗阳一晚上都不见他回来,杭生担心秋菊出事儿,但山中黑灯瞎火的又不好找,唯有在屋子里干坐着等,一直等到天明,到了早晨,也不见秋菊的身影,杭生心里顿感不妙,他赶紧出去寻找,在离家好远的地方儿,发现有一套女子的衣服落在一处草丛上,那正是秋菊的衣服。
杭生赶紧抓起衣服,从衣服里掉下个东西,杭生捡起一看,正是他送给秋菊的祖传银戒指,衣服下面的草丛中,躺着一条很大很大的死蛇,蛇的身边还有一些没有吃完的青蛙肉干,那正是杭生洒落的。
杭生拾起秋菊的衣物,以及那条死蛇,回到家里等了两天,也不见秋菊回来,杭生冥思苦想,毫无结果,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秋菊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杭生悲伤不已,他想起那天去寻找秋菊的时候发现的那条蛇的尸首,想着如何处理这条蛇,他忽然发现这条蛇的尾巴处有一处曾经给什么东西压过似的伤口,他又想起秋菊的腿伤,也是有一道大伤疤,那正是他腿瘸的原因,再一想到秋菊失踪时和衣服还有戒指,是发现在这条蛇的草丛中找到的,吭声,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杭生这时已经明白了,春天的时候,他曾经搬开路边的石头,不经意之中救了一条被石头压在下面的蛇,那条蛇伤好之后,变成一位女子,嫁给他,向他报恩来了,而那些被婆家赶走的事情,自然都是编出来的,因为蛇喜爱吃山鼠,野鸟,青蛙这些动物,并且胃口很大,哪怕不大的蛇也能吞进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食物,即使她变成了人,嫁给了杭生之后,这些最基础的生存本能并没有丢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秋菊经常能捉到这些小动物回来的原因,前两天大概又是趁杭生进山劳动的时候去寻找这些小动物,他看到杭生撒下腌制的青蛙肉干,自然想到的是吃,结果他中毒了,死在了草丛之中,变回了蛇的原形,而这衣服就披盖在草丛上面。
杭生因为对秋菊的感情很深,也是自己错杀了秋菊而难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娶妻。
老头儿的故事讲完了,他又指着玻璃罐子里的蛇,对我说:我知道这是秋菊变成的,不舍得把它的尸体处理掉,于是就用酒泡在这里,及时把它保存起来,我也好能经常看到他,知道她还在我身边。
后来有一回,我受了伤,用了好些药也一直没有什么效果,我忽然想到用酒浸泡的秋菊,因为我知道民间一些用蛇和药材浸泡的酒水可以做跌打损伤治疗用,我便想着用酒泡秋菊的药酒涂了涂,试了试,但是没两天就好了,于是我就又加了些药材进去,并试着给一些受伤的人当跌打,都很有效果,慢慢的在当地这周边也就出了点名气,来寻求的人很多,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跌打酒,而是一个善良的妖精之身劲跑出来的跌打酒,效果当然非常的好。
老头儿又指着罐子里的蛇的尾巴出给我看:你看这儿,这儿就是她的伤口,这一晃,她都在这罐中几十年了,她的样子和三十年前还是一个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可惜永远都只是蛇的模样,再也变不回人了,是我害死了她,她在死后还给我治伤,帮我赚钱,说来我都惭愧,实在对不住她。
老头儿又指着沉在玻璃罐子底部的一个早已经被酒水泡的蒙着浓重褐色的小圆环儿给我看:你看,这就是当初我送他的戒指,我一并泡在里面了,
说到这儿,老头儿满眼好像充满了他对昔日妖精老婆的感情,我赶忙向他道了谢,告别离开,免得他忽然在我眼前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