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虽然已经有离开的打算,但是他对庙主的话感到很奇怪,一再追问之下,起初庙主不想说,后来被追问的实在没办法,才说是因为他最近夜里经常做梦,梦到土地公说镇上来了邪祟,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想要害人,如果不尽快让邪祟离开,那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庙主起初没往心里去,但是接连几次都是梦到同样的内容,他便留心注意了,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平时本地极少有外人逗留,即便是有些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也是逗留几日就走了,唯独瘸子这个异乡人在这里生活了数月,但是他与瘸子为邻,倒不认为瘸子是坏人,可土地连番几次托梦,他觉得为了杜绝隐患,还是开口叫瘸子离开为好,何况这瘸子的生意本就是四处为家,没有什么理由在继续逗留。
瘸子听完之后,也没办法,只得应声答应,说这两天赶紧收拾好东西就走人,但是离开之前,要去承蒙照顾的村民家里告辞。
到了第二天,瘸子照旧在平时的时辰出门,当走到一个巷字里时,恰好有一家人的夫妻在屋里吵架,而且越吵越凶,妻子拿着发簪,戳破了丈夫的手掌和脸,丈夫也急了,扯住妻子的头,把头发扯了个乱七八糟,又推搡着轰出门,妻子跌倒在巷子里,引得周围人观望。
一看这么多人看他,女人羞愧不已,一头就碰倒在路边的石墩上,还好碰撞的力气不是特别大,只是额角出了些血,强撑着爬起来大哭,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
这时候周围的邻居就过去把女人拉起来,站在一旁的瘸子突然指着那石墩,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染血的大石墩已经抖动变色,接着在地上翻了几下,竟然变成了一只凶恶的灰狗,并扑向瘸子。
其他人吓得都赶紧躲开了,那灰狗追到瘸子身后,咬住他的外衣不松口,旁人吓得只顾躲避,根本没人过来帮忙。
瘸子没办法,只得把外衣脱掉,并朝巷子里奔跑,灰狗就在后面紧追,这一前一后,大约跑了十数丈远,跑到灵猪的那户人家,猪圈里的猪听到瘸子的声音,立刻趴到篱笆上张望,见到此情景,奋力地撞开篱笆,朝瘸子的方向迎了过去。
瘸子一看,冲猪大喊道:快避开。但是身后的灰狗已经追到,瘸子一条腿本来就不方便,这时候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眼看灰狗就要扑到身上,张口撕咬,想不到那头猪比狗还勇猛,冲到跟前就将灰狗一头顶开,紧接着又扑到灰狗上继续厮打。
众人都看呆住了,瘸子起初也是愣在当场,但是很快看到那灰狗趁猪不备,张口死死的咬住了猪的后腿不放,瘸子趁这个时候站起身,到旁边捡起了一块大石头,朝着灰狗就狠狠地砸了去。
灰狗吃痛,只得松口,一回头又去咬瘸子。
这时候周围的街坊也回过神来了,纷纷拿出武器围拢上来。
灰狗一看众人围了过来,不敢再上前了,低吼了一阵,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冲破人群往江边的地方跑去,而那头猪好像也明白灰狗的动向,立刻是紧随其后,身手敏捷的一点都不像猪,众人也都跟在后边跑。
原本大家都以为灰狗只是想逃跑,但是出乎意料,灰狗竟然跑到了土地庙,庙主正在庙门口打扫,他定睛一看,跑来一条疯狗,疯狗后边那是什么?那是猪吗?后边怎么还有一大群人呢?
正在庙主愣神的时候,灰狗已经越过他,冲进庙堂内,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应该是这灰狗神像和供桌都撞翻了,而猪也紧跟着追了进去,紧接着,整座土地庙莫名其妙地晃动了几下,轰隆震耳欲聋一声,整个庙完全坍塌了下来,而那一狗一猪也被压倒在下面。
街坊都赶来清理瓦砾砖块,但奇怪的是,清理完之后,下面并没有发现猪和狗的尸体,只剩下一尊带血的石墩和破损的土地神像,更奇怪的是,那土地神像的右脚处磕破,上面似乎还沾有红色的血污。
众人街坊无不称奇,便请来道士查看,道士推测说那猪就是土地爷的化身,那次跌落井底时,不得已俯身在猪的体内娶救瘸子,后来又发现邪祟潜伏本地想祸害百姓,于是继续等待邪祟出现,好出手除害。
人们与庙主都觉得道士分析的在理,一边安抚瘸子,一边募资重修土地庙。
在农村有一份备受尊敬的职业,那就是风水先生,取名字,算八字,择墓地,看日子,盖新房,都得找他们算一算,他们是村民的精神寄托。
有一户人家就是专门盖房的,这户人家姓龙。
龙老爹今年六十岁了,为人憨厚耿直,由于耳朵失聪,又有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儿子,所以人叫他龙老爹。
有一天,龙老爹找到村子里一个姓刘的风水先生,进门就客气地说:老先生,我的儿子快成亲了,请你帮忙看一个好日子。
刘先生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说:哎呀,龙老爹客气啦,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不必多礼。
龙老爹面目十分沧桑,这是他第一次来找风水先生,自然不能失礼,可是他的耳朵聋,听不到刘先生的话,于是怯懦地大声问:刘先生,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到。
刘先生看龙老爹老实样,不觉得来了几分戏谑之心,大声说:我让你先等等我。
龙老爹这下儿听清楚了,他战战兢兢地站在堂屋内,等着刘先生的答复。
刘先生看了一会黄历书,又算了一下龙老爹儿子的生辰八字,没多久就对着龙老爹说:下月初九是好日子,你们就在那天操办婚事吧。
刘先生说话轻飘飘的,龙老爹哪儿能听得清楚,于是就问:先生,您说什么?
刘先生又想整蛊一下龙老爹,于是嗓门高了许多,说:你还没给看日子的钱呢。
龙老爹听清了之后,赶紧从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帕子,一层一层的打开之后,里面只有几张零钱,这些都不够刘先生一壶酒钱,看到姓刘的不满的表情,龙老爹赶紧说:收成不好,一大半儿的钱都筹划成亲了,只剩下这么多钱。
龙老爹把钱放在桌子上,恰好胳膊肘儿碰到了刘先生的紫砂壶,咣当一声,紫砂壶落地是碎裂成片,刘先生那叫一个心疼,这壶可是京城一个官家送的,那可是贵得很。
龙老爹赶紧连连道歉。
看到龙老爹的样子,刘先生大声说:你快回去吧,下月初八是好日子,保证你们家子孙满堂,还能保佑你身体安康。
龙老爹一听,大喜过望,就差给刘先生磕头作揖拜谢了。
此时正值月末,距离娶亲的日子也就十来天了,家里忙得很,破旧的房子里里外外都要重新修整一下,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将在这一段时间内花光用完,可这是喜事,龙老爹开心,心里很欣慰,自己的儿子阿强终于能娶上媳妇了,虽然不是貌美的小姐,但是也是贤惠出名的好姑娘,只要娶上了媳妇,龙老爹可就放心了。
转眼间就来到了初八,这天是艳阳高照,一看就是个好天气。
龙老爹家来了不少吃喜酒的人,等新娘子的花轿被抬进了大门,眼看着婚礼即成,可是忽然间一阵狂风大卷,又是一阵暴雨倾盆而下,怪风掀起了龙老爹家的屋檐,屋檐的一块石瓦正好落地,砸中了阿强的头部,砸了一个血窟窿,当场血流如注,一场暴雨也冲刷了龙老爹所有的农作物。
这场蹊跷的暴风雨似乎专门儿和龙老爹家作对一样,把这喜庆的日子变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日子。
龙老爹懵了,这种变故他哪承受得起呀?于是抱着必死无疑的阿强,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最后倒在床上是奄奄一息,任人叫他,他都不应不理。后来,龙老爹的大门和窗户都紧紧关闭着,宛如铜墙铁壁一样,任何人都打不开,可怜的龙老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却遭遇如此,不仅成不了亲,而且儿子还死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出门,这肯定是活不久。
这件事除了刘先生,没人知道原因,其实刘先生给了龙老爹一个可怕的结婚日子,初八即嫁娶,忌聚众,违者必有血光之灾。
说实话,知道龙老爹的消息后,刘先生的心里也十分害怕,那几日他不仅不帮人算命看日子,还准备去远方游历一番,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到村子,等龙老爹和他的儿子尸骨埋了,怨气散了,估计也就没什么事。
刘先生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离开了村子,来到了城市,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摆了一个摊子。
刘先生穿着一身道衣,显示出他自己高深莫测的样子,还让别人称呼他为刘神仙。
他会一些空手燃符的小把戏,一身装备也是齐全的很,因此很快就打响了自己的名气,找他算命测字的人也络绎不绝,甚至有人让他帮忙抓鬼,至于抓鬼,他总是摇头说天机之事不涉足。
刘先生在当地民众心中成了大师,人人都敬重无比,为此,他过得也十分富足。
有一天,一个老者来到了刘神仙的摊子,低着头,佝偻着背,满头白发如霜雪一般,他声音沙哑,眼睛红肿,刘神仙一看,觉得他似曾相识,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老者说:刘神仙,帮我算一下日子,什么时候下葬最好。
刘神仙就问:死者多大年纪,是男是女?死了多久?生辰八字是什么?
老者回答说:是我,我死了快三个月了,这不还没下葬么。
刘先生心里咯噔一下:你这个老头,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者呵呵笑道:我死啦,这是我的鬼魂。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但是刘先生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龙老爹,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老人就是龙老爹,可是再想想看,哪里有什么鬼怪呀,这晴天白日的,再说了,龙老爹一双耳朵聋得很,那打雷的声音才能勉强听到,而这个老人虽然面色苍老,白发苍苍,但是耳聪目明,也许二人长得相似而已。
可是听到老人的问题,刘先生并不想给他看,如此诡异的日子,于是说:今天算不了,我还有事儿,你改天再来。
刘神仙说完之后,就赶紧撤走了。
刘神仙回去以后,晚上时不时的都会做梦,他一会儿梦到村子里的龙老爹抱着自己儿子腐烂的尸体,脸色苍白的望着刘神仙,气若游丝地问:你为什么给我儿子选一个忌日,是你害死他的,你害死他的,我要你偿命。
眼看着龙老爹慢慢地往刘神仙爬过来,可刘神仙却纹丝不能动,他害怕至极,一个冷战,刘神仙醒了,就像是生了异常重病,乏力的连坐都坐不起,可过不了多久,又睡了一会儿,梦到那个算命的老者。
老者抬起头,冰冷冷地催促,赶紧给我看日子,我还没有下葬,身体都快腐烂了,一定要选好日子啊。老者说完,那双眼如死鱼一样盯着他,看得刘神宪浑身起鸡屁疙瘩。
这样的日子反反复复过了半个月,刘神仙实在受不了了,他的精神极差,面如枯槁,一股清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刘神仙再也不想饱受摧残了,他打着旗号去街道,决定去找到那个老者,找出困扰自己的原因。
等到了地方,他看见原来的摊子有一个穿道衣的人在给别人算命,这明显是鸠占鹊巢,刘神仙心里一股无名火儿熊熊燃烧:这是谁?敢用他的摊子,打着他的旗号,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并且长得还和他差不多?
刘先生走了过去,用尽浑身的力气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用我的摊子?为什么挂我的名号?你是谁?
假冒刘神仙的人一脸神秘地说:我要你给我算一个下葬的日子,你又不肯,我只好自己来了。
刘神仙死死地盯着他,他仿佛看到了对方佝偻的样子,恍恍惚惚间,还看到抱着尸体的龙老爹,龙老爹突然抬起头,和他对视片刻,缓缓的说道:来背背我的儿子。
刘神仙脚步一晃,吓倒在地,头部正好磕在一块儿尖锐的石头上,血流如注,眼看就要不行了,假刘神仙冷冷的望着抽搐不已的刘神仙,呵呵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呀。
其实龙老爹根本就没有死,关门闭户的那几日,他被门外的一棵柳树精给救了,由于柳树精常年受龙老爹家的香火,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愿意帮助龙老爹报仇,算命的老者就是柳树精,假扮刘先生的也是柳树精,而真正的龙老爹则在村子里面种庄稼,听说他耳朵不知怎么就变得不聋了。
过了几年,龙老爹又娶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城里有一个亲戚,亲戚叫卢圣贤,原名叫卢富贵,发财以后觉得这名字多少有点俗气,便花重金请人为他改了名字。
卢圣贤发财了之后,喜欢上了收藏古董字画儿,都说金银有价文玩无价,金子银子多少钱,都有行情管控着,但是要说这玉石玛瑙翡翠字画多少钱,那不全凭一张嘴么。
卢圣贤喜欢的古董,那更是价值不菲,所以他花了不少银子,倒是也弄来不少真迹,因此只要有机会,他喜欢就在人前炫耀一番。
有一天,卢胜贤闲得无聊,他见家丁们出去收租,自己反正也没事干,就和他们一起去了。
收租这样的事,卢胜贤已经多年没有亲自去做了,卢圣贤和家丁到了一个村庄,直奔一户叫常老二的家里去,常老二也是爽快人,见人来收租,二话没说,就把该交的租金全都交上了。
卢圣贤也没成想他会如此爽快,便很高兴地坐到床边说:反正已经中午了,我们就在你这儿凑合吃一口吧。
常老二咧了咧嘴,笑了笑,点头答应了,他也不敢得罪卢胜贤,只好让老婆去做饭。
不一会儿,一桌子饭菜就做好了,他们入席喝了两盅酒,刚喝了几杯,常老二的小儿子酒嚷嚷道说:爹,你怎么不喝那瓶好酒呢?
小孩子岁数不大,有什么说什么,哪儿懂得人情世故,这让常老很是尴尬,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陪着笑脸儿对卢圣贤说:真不好意思,我忘了自己还放着一瓶女儿红呢,随后常老二就打开身后的箱子,这个时候,一个眼尖的家丁突然说:他柜子里还藏着一轴画呢。
卢胜贤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就对常老二说:你把那幅画拿来让我欣赏欣赏吧。
常老二没办法,不情愿的就把画儿拿出来,卢圣贤展开画儿一看,是一幅仕女图。
一般的仕女图呢,都是以描绘面部为主,而这幅画儿不同,却是一个妙龄少女走路的背影,这画面形象相当的逼真,好像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入前面的竹林里边似的。
卢胜贤当即掏出刚收到的租金,说:常兄弟,这钱你拿着,这画可就归我了。
谁成想,常老二婉拒的说:这画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可不敢擅自出售。
卢胜贤一听,脸一沉,心说: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人敢对我说个不字,于是他冷冷地说:如果我在给你加一点钱呢?
常老二依然摇头说:就是你给我再多的银子,祖上传来的东西我也不能卖。
卢胜贤火了,啪的一声将酒杯摔在地上,冲自己的家丁一挥手,吼道: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卢胜贤就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将这幅画儿弄到手。
等回到家里,卢圣贤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一个夺画的计策,等第二天一大早,卢圣贤便到了县衙,去状告常老二偷了他家的古董字画。
县官叫袁有德,和卢圣贤的关系非常密切,他听了卢圣贤的状词,立刻命人去拘捕常老二。
等常老二被带来之后,阮有德一拍惊堂木,就令人将常老二摁在地上,一顿毒打,一开始这长老二还咬牙坚持着,可是后来呀,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活活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