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为门户私计
作者:一身旧雪   重生76,带领全村吃肉奔小康最新章节     
    1990 年,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不断涌动,华夏大地终于踏入了那个充满希望和机遇的九十年代。
    这是一个让人深深怀念的时代,岁月的记忆如同泛黄的照片般,在人们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在这个值得铭记的年代里,整个社会都洋溢着积极向上、奋发向前的氛围。
    人们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勇敢地踏上了追寻梦想的征程。
    无论是繁华都市还是广袤乡村,处处都能感受到那种蓬勃发展、日新月异的活力与激情。
    1990年的序幕是由庚午马年春节联欢晚会揭开的。
    这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发生了两件大事。
    当然,对于大事的定义,自然是按照李向东的标准。
    第一件大事,绿意永酒成功在春晚打了零点倒计时的广告!
    要知道,1990年春晚前前后后一共插播了20条广告,大多数以家电、汽车为主。
    而绿意永酒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标得了春晚最重要的零点计时广告,一下子全国人民都认识了绿意永酒。
    这是绿意永酒酒厂上最重要的一次营销,也是这次营销,把绿意永酒带到了老百姓的认知视野里。
    这第二件大事么,就是蛤蟆窝的郭迅敏上了春节联欢晚会!
    不是被镜头随意扫到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的给了郭迅敏一个长达半分钟的特写镜头!
    而且在他的镜头上,还有一竖行宋体大字介绍,“全国十佳农民企业家——郭迅敏”。
    这是何等样的殊荣!
    李向东他们看电视的时候,李晋看郭迅敏脸熟,连忙问李向东:“这是红海区蛤蟆窝的郭书记?”
    因为蛤蟆窝和李家坡合作养殖海产品,他们之前是见过很多次的。
    只是最近两年才不大见面。
    李晋听说,现在蛤蟆窝老厉害了,不仅摆脱了贫困村的帽子,而且号称“天下第一村”。
    曾经也有人跟李晋说过,蛤蟆窝就是靠着李家坡起家的,现在刚有了点钱,就这么狂妄自大了。
    那人的意思,是撺掇李家坡断了对蛤蟆窝的人工海水供应。
    李晋混了这么多年,要是这话里的不怀好意都听不出来,那他也是白活了。
    他这边没把别人的挑拨离间当回事儿,郭迅敏那边却主动来找李晋了。
    李晋犹记得,当时郭迅敏来的时候,一共来了一遛八辆小轿车!
    小轿车一停,从后边小跑过来好几个人,有条不紊的给第二辆车开车门,打伞。
    郭迅敏又黑又瘦,可戴着墨镜,穿着合体的西装,身边围着十几个人,那派头,竟然比市长市委书记都大!
    李晋当时就在心里想,这还是农民吗?
    就算你是企业家,你也是农民企业家!
    什么时候学会资产阶级那一套了?
    还得起居八座,十几个人伺候?
    李晋的脸色当场就变的有点难看。
    不是他瞧不起农民企业家,他自己也是农民。
    就算人家给他面子,碰到了也叫他农民企业家,可他从不会忘掉他的企业,那也是全村所有农民的!
    农民企业家,说白了,根还是农民上。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句话,千百年的传颂着,每个人都奉为圭臬,可是李晋就想,当初老人家带着革命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难道就是为了成为人上人?
    要是都想成为人上人,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选择这条路。
    多少出身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的少爷小姐,抛去荣华富贵,毁家纾难,也要走革命的道路。
    他们为的难道是成为人上人吗?
    不!
    他们为的是消灭人上人!
    李晋不理解,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一则市井传闻。
    相传,那位老人在晚年的时候因患老年白内障造成眼睛失明,后来由着名的眼科医生给他做了白内障手术。
    眼睛复明后,老人在病榻上读书。
    可是读着读着,却开始失声痛哭,涕泪横流,不能自抑。
    眼科医生见老人手捧书本,哭的白发乱颤,哭声既悲痛又感慨,一时间他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老人,手术刚刚成功,可千万别哭坏了眼睛。
    眼科医生正在不知所措之际,老人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看的那本书递给了眼科医生。
    医生定睛一看,原来,那本书上写的是一首词,南宋陈亮的《念奴娇.登多景楼》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
    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
    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
    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
    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李晋没读过那么多的书,对于什么唐诗宋词元曲清小说更是兴趣缺缺。
    可是这首《念奴娇.登多景楼》,他是会背诵的。
    他一开始不理解老人为什么会对着这首词嚎啕大哭,是后来,他才慢慢的有点明白了。
    老人家对着哭的那句,应该就是“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公者千古,私者一时。
    不夸张的说,当时李晋看到郭迅敏的那一刻,脑子里就想了这么多。
    因此,他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只是,戴着墨镜的郭迅敏根本看不到李晋的脸色。
    时至今日,李家坡在他的眼里,并不算什么了。
    郭迅敏这次来,是和李家坡解除合作协议的。
    他们村里的大块条田,后来改成了水产养殖基地,获益颇丰。
    可是这丰厚的利润是要分给李家坡一半的。
    现在郭迅敏有了更好的规划,他打算利用那一大片土地办化工公司。
    什么聚氯乙烯、火碱、纯碱,全都是目前最紧俏的商品,只要生产出来,就有人排着队的抢着要。
    而且,他们要办厂,根本花不到自己的钱,只要他们提出申请,市里的银行就会给贷款,要多少给多少。
    这等好事,晚干一天,就是丢一天的钱。
    本来按照郭迅敏手下干部的意思,直接给李家坡去个电话,告诉他们不合作也就罢了。
    可是郭迅敏是个体面人,自己村里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着李家坡的人工海水养殖才有的。
    况且,李向东这孩子,他也不能小看。
    郭迅敏颇为客气的和李晋说了相关的情况。
    “最近村民们投票,都觉得建化工厂比较好。可是咱们还有协议,这不过才几年,我......”
    李晋刚想开口,李向东从门外走了进来。
    “郭叔,你不用为难。咱们的合作协议可以停止。”
    见李向东这么痛快,郭迅敏多少准备好的说辞竟然一时间被憋了回去。
    他是个干脆的人,直接提出要给李家坡二十万的赔偿。
    二十万,不是个小数,当时郭迅敏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就要开口阻拦。
    不过,他话没说出来,就被郭迅敏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吓了回去。
    这些都落在李向东的眼里。
    郭迅敏在蛤蟆窝的威望,可见一斑。
    李向东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眼看着郭迅敏如日中天,可这离他楼塌了的日子,也没剩几年了。
    预知未来的李向东,心中顿时生出怜悯之情,再加上他对郭迅敏十分敬佩,他就忍不住想要多说两句。
    郭迅敏摆手让周围跟随的人都在旁边等着,自己和李向东去了院子里的树下说话。
    其时,正好是九月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院子里的柿子树挺拔地矗立着,枝繁叶茂,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
    这些柿子宛如一盏盏小灯笼,红彤彤的,鲜艳夺目。
    李向东心里有万千的言语,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见李向东踌躇,郭迅敏耐心的问道,“向东,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这么难以开口,一定是很为难的事情。
    不过,他不怕,甚至他很希望李向东能提出来一个很令他为难的要求。
    郭迅敏眯起眼睛,借着墨镜的遮掩,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少年。
    他比几年前变的更加高大沉稳,整个人仿佛闪着光。
    郭迅敏欣赏李向东,甚至时常发出“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的感慨。
    是这个少年,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些年他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这份人情加倍的还回去。
    李向东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郭迅敏心里的想法。
    他认真的望着郭迅敏的墨镜,开口说道,“郭叔,有句话我知道不该说,只是,我和明新相识一场,您又是我尊重的前辈,有些话说了,您千万别觉得我冒犯。”
    郭迅敏抬手,“你尽管说。”
    “郭叔,我觉得,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
    这话一说,郭迅敏就是冷笑一声,“你也觉得咱们农民不配过好日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迅敏快速的拦住李向东的话,“你就是这个意思!向东啊向东,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被人洗脑了!”
    郭迅敏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背着手开始转圈。
    “咱们农民,凭着自己的双手下苦力吃饭,不管现在怎么享受,那都是咱们应得的!咱们没偷没抢!凭什么干部就能住高干病房,吃山珍海味?咱们农民享受一下就成了罪过了?”
    郭迅敏显然是被气到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都说我是土皇帝,说整个蛤蟆窝是郭家店!哼,那又怎么了?我看他们就是嫉妒!是眼红!”
    “农民怎么就不能当皇帝了?当皇帝怎么了?皇帝不是人当的?”
    “当皇帝就是为了当家做主,我们农民就不能当家做主了?”
    “我们费那么大力气奋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过上皇帝才能过上的好日子,能翻身做主人?”
    屋里人远远地听到郭迅敏的声音带着怒气,都伸着脖子往外看。
    李向东又是叹口气,“你说的都对。”
    郭迅敏诧异的挑挑眉,他还以为李向东会跟他辩论呢!
    不得不说,郭迅敏实在是个逻辑鬼才,他话里的逻辑一点儿都挑不出毛病来。
    甚至,李向东认为他说的这些话完全正确。
    只是有些事,不是正确就可以的。
    郭迅敏如此强势,不加掩饰的一切向钱看,一点保护色都不给自己涂......
    李向东只能干巴巴的再说一句,“和光同尘,才能长久啊!”
    “和光同尘?”
    郭迅敏笑了一下,“你这是提醒我不要搞特殊化啊!”
    李向东点头。
    郭迅敏反问,“什么是特殊化?革命是不是搞特殊化?改革是不是搞特殊化?等改革成功了,特殊化是不是就成了一般化了?”
    “一般化时间久了,是不是还需要有人出来搞特殊化突破一下?”
    “没有人搞特殊化,怎么提高?怎么前进?怎么突破?”
    李向东被郭迅敏的三连问,问的哑口无言。
    郭迅敏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搞特殊化进行改革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譬如商鞅立法,最后被车裂。
    又譬如晁错,最后被腰斩。
    再譬如,本来是千古完人的老人家,因为发动了一场想要突破历史周期律的革命,毁誉参半......
    李向东希望郭迅敏有个好下场,而不是孤零零的在监狱里服药自杀。
    “郭叔,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有些事,过犹不及。”
    郭迅敏并不觉得他应该在这里听一个小辈干巴巴的拿一些大道理说教他。
    “好了,向东。今天就这样吧!说好的二十万,给你你就拿着。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儿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话说到这儿,就是下总结了。
    李向东还能说什么呢?
    郭迅敏从李家坡刚走没多大一会儿,二十万就打到了李家坡的对公账户上。
    看着那一串零,李向东叹了又叹。
    时间很快就到了1990年的3月份,郭迅敏的儿子郭明新慌慌张张的给李向东打了一个电话。
    李向东一接电话,对面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他的心就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