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阎家老院的护院纷纷走秘密甬道,赶来御敌。沈宓飞迎上前,挥剑进搏,就在阎家老院正厅前,和众护院穿花也似大战。
沈宓救女心切,出手专攻要害,毫不留情,打得众敌呼号溃散。她剑法犀利,身法轻捷,长裙飘飘荡荡,虽系长裙,功夫依然利落非凡。众护院徒仗人多,却一点招架不住。
允哲邀住阎东明,两个绝顶高手你来我往,打得很激烈。允哲的箫法不止有仙宗门功夫,还有他开门师父金佥歧的功夫,招术不拘一格,变化无方,出招似慢而快,轻飘飘毫不费力,却势如破竹。阎东明被他一支箫紧紧迫住,渐落下风。
阎东明感觉不妙,大喝一声,急运长白拳内功,将力道灌足双臂,嗖的强闯进身,三节棍向允哲劈头打来。允哲果然没有硬接,微一斜腰,仅让过棍梢,立即掐剑诀,铜箫倏向外一展,直奔阎东明“伏兔”穴刺到。
这一招反击出其不意,阎东明竟无法闪躲,忙一撤步,三节棍已落空。他急用力往回一带,棍风飒然,向允哲的铜箫一崩。原指望凭自己修炼数十年的内功,允哲如不撤招,箫便会脱手。哪知他料轻了允哲的挪元内功,允哲气提丹田,内力充盈,铜箫一推一收,三节棍蓦地被箫卷走,落入允哲手中。
阎东明大惊,急抽身退步,一个败式。允哲却不容他走掉,扔了三节棍,一个箭步扑上前,左手抓向他背后左肩头,要活擒他,问出女儿下落。阎东明唬得就地一个翻滚,骨骨碌碌,滚出好几步远,倒将允哲看得一怔。这招好汉不用,阎东明剧贼出身,只为活命,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怒吼如雷,只见雪中人提着若霓,衔忿从大厅冲出,大喝道:“喂,住手!”唰的将刀横搁向若霓脖子,吼道:“扔掉兵器,退到院心,否则我杀了她!”若霓身上带伤,尚昏迷不醒。沈宓大骇,急忙一扔手中剑,喊道:“别动手!”
雪中人哈哈大笑,看着允哲喝道:“允大掌门!”允哲轻一松手,铜箫当的落地。雪中人狞笑道:“退到院中央,教你们尝尝乱箭穿心的滋味!”女儿被挟持,夫妻俩都有些心乱,两人对看一眼,慢慢退向院子。
阎东明一跃而起,心中无比愤怒。自己千里迢迢逃到关内,隐姓埋名,苦心经营阎家老院二三十年,有猛兽恶犬,有暗器阵,有众多高手护院,自以为铜墙铁壁,想不到半日工夫,就被仙宗门打得一败涂地。他忿恧之极,手里扣着飞铃,向众人厉声叫道:“并肩子靠后,飞铃一响,就发动埋伏!”
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凄烈的惨叫,只见一口长剑疾如箭矢,一下从后背刺穿雪中人方寸。雪中人猝然栽倒,刀哐啷落地。
原来李天波昏迷中醒来,见势危急,半支撑起身体,抖手将自己的剑掷出,直插入雪中人后心窝。李天波一剑得手,似欲扑向若霓,忽然元气一懈,又人事不省了。
几乎就在同时,阎东明也一甩手,把飞铃向上一抛,吱溜一声尖啸,飞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暗器阵顿时发动。说时迟,那时快,沈宓衣袖连挥,闪电般驰来,一把抱起女儿。
允哲身子更快,如神鹰般掠出暗器阵,一拳奔阎东明右肩打来。阎东明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迎面扑至,急忙运功挺住,双手往上一架,用精纯的长白拳来接招。此时允哲面呈杀机,暗运挪元气功,仙宗拳坚逾金刚,一下击到阎东明的肉掌上。阎东明哪里受得住,手折骨断,一阵窒息。
允哲身形一转,欺到阎东明左首,突然蹬脚一踢,正踢在阎东明肋骨,其力又疾又猛。阎东明身体飞了出去,直跌进院子暗器阵中,霎时被暗器钉成刺猬,当场丧命。
阎家老院余众见东家身亡,呼啦做鸟兽散。允哲急问沈宓道:“霓儿怎样?”沈宓道:“还有救。你看看天波。”允哲揽起李天波,一看皱眉。突然间,后面房顶升起一股浓烟,允哲和沈宓甚为吃惊,不知是谁在放火?
却不知纵火烧宅的人,竟是肇怀元。他痛失爱子,心神已乱,哭了半晌,开始到处点火烧窗纸,似欲将一切烧个精光。阎家的房连着房,于是接二连三,烧成一片。阎家女人老小从地道哭喊逃出,四处乱窜。
肇怀元一见允哲等奔来,双目瞪视,露出十分凶残之相。他身上业已着火,双手乱抓,忽然冲进房子,抱起儿子尸体,仰头惨哮,也不知是哭还是嚎。片刻间,两人烧成一团火球。
沈宓不忍卒视,为肇忠宁流下两行泪水。允哲抬头长吁,对妻子道:“孩子们伤重,我们走吧。”两人一个抱李天波,一个抱若霓,脚下如飞,离开了阎家老院。
夫妻俩给若霓和李天波急救了一下,便急驰太原,请医师救治。若霓中了一剑,幸好不在要害,经用心调治,不久便好起来了。
伤得尤其危重的是李天波,本来身子有毒,又久战力竭,身中二十多枚暗器,还挨了长白拳王一掌,已经元气大损,堪堪濒危。沈宓面带忧容,心中异常难过。他们养伤的地方,就在永昌车马行。鲁少棣见沈宓如此,也甚懊心,将太原名医请遍,救治二人。
李天波真是铁打的人儿,经竭力调治,终于苏醒过来。他的外伤易治,但大家哪知他身子里还有断肠毒,这才是致命伤。允哲只觉他面色不对,待他伤口愈合后,每日发功给他调气。
艾伊娜遵李天波吩咐,已到永昌,见李天波不惜为若霓九死一生,遍体鳞伤,不由情凄意切,潸然泪下。
众人都在为李天波心痛发急,尤其是允哲和沈宓,对李天波这样拼死救他们的爱女,感动不已,无微不至看护着他。只有若霓一人,紧绷着脸,默不作声,也不去看望李天波。沈宓暗中训责了她好几回,若霓只是沉默。
李天波一点不怪若霓,反而抱惭自恨,觉得自己使若霓受伤,百死不可赎罪。他心上痛苦不堪,又想看若霓,又怕去看她,面对允哲和沈宓的殷殷关切,他反倒觉得自己不配。只有艾伊娜深知他的心理,面对此情此景,却难以劝慰。
若霓伤情稳定,忽然对母亲说,自己要回家。沈宓想等李天波也可上路时,大家再一起回去。若霓忽然冷冷一笑,自己挣扎下地,非要离开。沈宓竟被她那模样吓住了,不敢多说,悄悄问李天波,他和若霓发生了何事?
李天波红着眼,将饭馆发生的事叙述出来,痛切自责,悔之无及,他一点不怪若霓恨他。
沈宓和允哲洞察世事,以为李天波后来不顾一切救人,很可以补过了。沈宓只得带若霓返家,临行时看望李天波,再三叮嘱他伤愈后来遥迢湖,可携艾伊娜一块儿回来,她自有一番安排。李天波面对慈母般的沈宓,热泪滚滚,却说不出一句话。
允哲留下继续照顾李天波,李天波好生不安,几番表白自己已好,不必再辛苦伯父。
这时各大门派出动人马,搜寻银蝠,从山西折返河南的消息,传到永昌,鲁少棣并打听到,重光也去了河南。允哲心中一动,女儿刚历一劫,不免有些担心儿子。李天波告诉允哲,自己师父已命丧银蝠之手,他恳求允哲别管自己了,捉拿银蝠要紧,为武林除害。
允哲听了一惊,银蝠竟杀了飞天九尾狐,妻子若知,必找银蝠问罪。现在儿子已去河南寻仇,他更觉不可耽搁,见李天波伤情确已见好,便打算登程,赶赴河南。
鲁少棣送出数里,允哲止步道:“勿劳鲁大哥远送,愚弟将天波托付给鲁大哥,请大哥多受累。”鲁少棣道:“我们之间,何须多礼,我定将贤弟所托之事办好。”允哲抱拳道:“后会有期,你们沿途多多保重。”于是上马离去。
原来,允哲看李天波脸色一直不好,像是中了毒,但李天波并不承认。允哲很不放心,告诉他秦岭紫柏山有个制毒高手,也擅解毒,绰号混沌小五,要他伤愈后,务必去秦岭找此人看看。鲁少棣的镖常走秦岭一线,也听说有这么个神人,允哲遂拜托他陪李天波去一趟,鲁少棣慨然答应。
允哲一离开,艾伊娜便催李天波奔赴秦岭。李天波自觉时日不多,请鲁少棣将艾伊娜送回天山。他要独自一人,寻个地方,静候最后时刻的到来。他以为渐融仙姑都解不了断肠毒,那混沌小五未必能做到。
但艾伊娜哪容他放弃,百般催促,鲁少棣也一力敦促,李天波不得不答应。刚好镖户范识途护镖返回永昌,他惯走川陕一路镖,对秦岭很熟,武功也强。鲁少棣便叫他再辛苦一趟,和三人一道去往紫柏山。
鲁少棣将车马行安排妥当,四人遂骑着马,出门往西驰去。
到达秦岭紫柏山,只见漫山遍野的紫柏树,高山草甸,翠绿相拥;野花纷繁,香气弥漫。李天波深呼一口气,心想死在这地方倒也不错。
范识途指引道路,四个人在秦岭山间各村、镇打听混沌小五,村民都摇头不知。鲁少棣道:“这人是个奇人,隐居世外,未必住在乡镇村落里。”范识途憬然道:“是了,从这儿往南,直到顶峰,有数十个深洞,他会不会在洞里修行?”鲁少棣道:“这倒说不准,很有可能,我们去找找看。”
紫柏山山峰之间,分布着星罗棋布的“天坦”,就是一个个深坑,宛如大锅。坑底多有洞穴,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四人下了几个坑洞,里面都不像住着人。围着天坦寻了两日,没有结果,到第三日,李天波身子已有点不支,想放弃的话又到嘴边。
忽然间,一阵山歌传来,纯净悦耳。四人注目眺望,山那边悠然转出一个牧童,赶着羊群,口中唱到:“危石通鸟道,空山有人家。混沌在深处,泡泡浮落花。”
李天波听得心里一动,对鲁少棣道:“鲁伯,你听后两句。”鲁少棣点头道:“有意思,像是知道我们来了。”遂一招手,逐歌而去。
转过一个山坡,牧童已不见踪影,眼前却豁然一亮,只见一个湖泊,如晶莹宝石,嵌在群山之间。薄雾轻浮湖面,似笼着白纱的梦,清冷幽静。李天波看这里的湖水绿如翡翠,和湛蓝的遥迢湖大不一样,心想还是遥迢湖的蓝好看,蓝得那么澄澈,那么心醉,那么使人发狂。
湖水轻轻拍打湖畔,岸上花草蓊郁,迎风摇曳。一个少女蹲在湖边鞠水,穿杏红衫,玉攒秀髻,露出一段修长的雪颈。一行人互盼一眼,走上前去,鲁少棣行礼招呼道:“姑娘……”
少女略一扭头,款款而起,向四人一望。抵面相对,四人都禁不住心中一荡。这少女长眉连娟,海棠星眸,眉眼有颦蹙之态,一笑柔柔,天真绝俗,淡淡微睇,忽透冷傲,即使全无表情时,也使人心生怜爱。艾伊娜向以美貌自负,见了这少女,竟莫名有些自惭形秽。
少女见四人都带着兵器,清喉娇啭,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鲁少棣忙亮出四人身份,道明来意,随即询问少女的名字。少女扫了四人一眼,双眸潋潋,如梦如幻,停在李天波身上,问道:“是你中毒了?”李天波潜起钦异之心,点了点头,又敬问芳名。
少女回答:“我叫泡泡。”
李天波恍然道:“方才有牧童唱:’混沌在深处,泡泡浮落花’,姑娘莫非和混沌小五有甚关系?”
泡泡道:“当然有关系了,但我告诉你,只怕你就瞧不上我。”
李天波一愣,忙道:“这哪能呢!……”
泡泡道:“你们是名门正派,是大侠,视绿林草野为宵小。混沌小五乃是草野闲人,以制毒为业,藏匿世外,头都不敢露。我和混沌小五一伙儿,你能看得上?”
李天波尴尬道:“这个……”
泡泡嗤的一笑,猝然离去。她身姿柔美,步态翩跹,恰似春柳扶风,好看到极致。四个人痴立原地,一时忘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