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绪一瞬间想通了这一切，但竟然没有甩开她。
    “现在，我倒是想送你两个字。”他继续说道。
    “什么字?”方雅还是没有变回她原本的模样。
    林绪实在难绷，嘴角无奈往上翘：“舔狗。”
    方雅一直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嘴上却说道：“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一场属于你的梦，想要醒来就醒来了。”
    “其实我也偶尔怀念以前，如果没有她，我的高中应该是一往直前的勇敢奋斗，我的同学都很好。”
    “我看出来了，你也应该把你的同学都仅仅看作是同学，你的前桌也应该是。”
    “我的确错了。”
    林绪和她已经走下了教学楼，拐过了转角，眼前是一条出校门的下缓坡路，两侧是青葱的笔直的树和白炽灯。
    一阵抹着夜色的春风吹过，青翠的绿叶也落到地上，即将要将高中的年华吹尽。
    此时很多人出校门，校门的围栏处还有很多大妈大爷在摆摊卖夜宵。
    围栏之内的学生迫不及待，买着盒饭烤肠还有煎饼果子，不少人也是情侣，只是碍于校规，没有像他们一样贴的很紧。
    “其实我也有错。”方雅呢喃，柔和的风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这个错很重要吗？”林绪的听力忽然变得很犀利，一股熟悉的状态逐渐回来。
    “对你还是对我？”方雅说的很隐晦。
    “你先说吧，我来判断。”
    林绪没有直接回答，她有些失落，但也不在意了。
    “我其实真的对于自己的真命天子很有要求，只是见到你的时候，那些都不在乎了。”
    方雅说回刚才在塔下的话题。
    “这个错，重要吗？”
    “想必对于我们两人都是重要的。”林绪看着近在咫尺的校门，驻足看着她。
    此时，其他人的动作都静止了。
    “我也不想纠缠你，只是我情不自禁，就要失去尊严，爱是……”
    方雅的话还没说完，林绪帮她补上了：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是么？”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很多：“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
    “觉得你贴合这一句话。”
    “我的意志沉沦了，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可没有什么办法……”
    方雅的神情有些痛苦，林绪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看得出来吗？我现在并不是修仙者。”
    “我知道，林绪，我也不想再纠结过去了。
    我问你，出画之后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林绪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你不再是人了，而是类人，对吧？”
    “我？”方雅一愣，“那幅画也对你说了它选中了你吗？”
    林绪一听，看来要想知道画的主题，突破口还得是在她这，不动声色说道：
    “并没有，不过我对这幅画，倒是有些了解，你接受了它，早已不能称作为人了……”
    “那……你既然知道，难道不也想成为凌驾于世间的存在吗？”
    “不，实力只是手段，核心还是人。”
    “修仙者，还能称之为人吗？类人，和人一模一样，不算人吗？”方雅问道。
    “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修仙者打破人类生理物质上的极限，却始终保留着人类自有的、契合的属性，能够与人融入一个同类的社会。
    而类人，尽管在表面上与人无异，甚至能够表现出人的正面与负面情感、性格，但是这都只是一种模仿。它们内心表现出的反社会性和神性是蠢蠢欲动流露出的，是天道制约人类的产物。”
    林绪早就了解过类人，他们被记录在高祖给予的见闻录中，虽然记载的不多，但总结却是令人印象深刻。
    “换言之，修仙者是反抗天道而自主产生争取自由的，类人是天道赐予人的，潜伏于人的，同时也是破坏人的，又不像神那样出现在明面依赖信仰念力的……二者并不冲突。”
    林绪和她拉开了几步距离，继而说道：
    “可是我…并不屈服于天道。”
    方雅听得很仔细，问道：“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你想要打破世家垄断的等级，这不是和你的理念相悖吗？”
    林绪摇摇头：“天之道，是天的道，天乃至高，即至高之道，你和我口中说的【天道】意思不一样，我是特指一个相对的、较为确切的概念，而非绝对。
    虽然我目前还看不到天道的真面目，但终有一日定能够拨云见日……”
    方雅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慢慢问了一句：“所以你是不愿意和我一起成为类人了，是吗？”
    “人世间岂只有情爱？过去我还很惶恐于死亡，如今却也置生死于外……”
    林绪的念头通达了许多，过去的不堪所掩埋的思想都一并焕发出生机，他的眼里透出一丝炽烈的光芒。
    “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真理，不让人陷入不幸、迷途和麻木痛苦的道理不能被舍弃。
    方雅，你把握不住的，如果你舍弃那幅画，则还有重归人类的可能……”
    方雅问道：“如果我重新为人，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林绪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会，哪怕那些世家联合起来我也不惧。”
    方雅忽然笑了，一开始笑的很开心，就像是那天下午救她的那时候，后来神情慢慢变得悲凉起来。
    林绪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晚了。
    也许，从变成类人的那一刻，就回不了头了。
    他想起那天黄昏和吴筅出门看到她的时候，方雅长发飘飘，淡妆素抹，宛若天仙，是他见到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眼。
    此后，她与画结成的那一刻，人的情感，就已经不断被画操控了。
    只是，她没有遇到让她情感陷入纠结两难的人，直到现在。
    爱意、幽怨、不解、难过、嫉妒、懊悔，最后还有点青葱的欣喜与解脱，都化为天道揉成了……极致的恨意。
    “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林绪的神情再次恢复到淡然，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那麻木的冷漠已然消逝。
    下一刻，林绪的梦境开始改换天地，将她隔绝在外。
    “我撑到你的恨 开始无限扩散……”林绪慢慢念着一句歌词，将她切出了自己的梦境。
    而后，他站在学校门口，所有人的动作再一次往前发展着，那个男生牵着女生接近了他。
    “诶，刚才的她去哪了？”男生问道。
    “消失了。”林绪即答。
    “林绪，你是不是专门找了一个演员过来给我们看？”
    女生看着昔日的地下道恋人，忽然觉得他很凄凉。
    “骗骗我们可以，别把自己骗了哈哈！”男生则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林绪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抓住了他的喉咙，男生霎时间挣扎着，掰扯着林绪的铁钳一样的手，却无济于事。
    女生连忙上前阻止：“林绪，你别这样，他家里有钱……”
    林绪摇摇头：“有钱是么？不能流动的私人财富，都是造就等级根源之一。
    而我，要告诉你们，并非有了这个，就能压迫他们自以为待宰的羔羊！”
    顿时间，校园内风雨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