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冥仙人前来拜访,一番闲聊后,极其恭敬地暗示,李子夕归还凌天令。
李子夕知道,自己与长老会的“蜜月期”,到此结束。
虽然这五年,李子夕一心只修行,绝少露面。但只要他在凌天宗一天,凌天宗弟子的言谈话语里,张口就是“李剑主”,闭口还是“李剑主”
李子夕已经成了凌天宗的“绝对法则”,谁在提到他时,语气里但凡有一点不尊敬,立即会被群起而攻之!
他的声望,甚至远远超过了掌门欧阳治。
这对一个宗门来说,是大忌!
再加上李子夕又实际掌管梧州。
长老会到现在才冷下脸,李子夕觉得,自己小觑了这帮老家伙的肚量。
这样也好。五年了,离开太久了,确实也该回去了。
沐兮上次来信,信中的幽怨力透纸背,扑面而来。再不回去,估计她就会跑到凌天山,哭哭啼啼。
第二天,将凌天令奉还后,李子夕来到碎天峰。
这次一别,下次再来,又不知是多少年后。
总得告别一下。
李子夕先去了弃谷。
自从出了个李子夕后,弃谷这处“放逐之所”,一跃成为龙渊剑脉内最炙手可热的洞府。
谁不知道李剑主便是在弃谷中蛰伏数年,潜龙藏渊,慢慢积累,这才崭露头角,终于一鸣惊人!
我辈修士,自当要学李剑主,不恋红尘、不恋繁华、守得住寂寞、耐得住清净,如此,方能有所作为啊!
所以弃谷这等所在,才是潜修的无上宝地!
现在龙渊一脉,只有内门最优秀的弟子,才有资格入住弃谷。其他人,只能在远处仰望这处圣地!
李子夕来到弃谷时,弃谷一切如从前,跟他离开时几无区别。
依旧是简陋的木屋,屋里一床、一桌、一凳、一蒲团此外,再无它物。
连桌上的那本笔记,都放在原地。
那本笔记里,记载了曾经住在弃谷的一百四十九位前辈。
他们无一善终!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李子夕恍惚间,似乎又看了那个曾经绝望过,却一直在努力,每天从早到晚辛苦用功的少年。
山涧外,也有个少年正在练剑。
天赋相当了得,年纪轻轻已剑意小成。
只是过于执着于招式,有些舍本逐末。
李子夕看了几眼,神识传音指点了几句。
以他如今的修为、见识,指点起炼气弟子,当真是字字珠玑,直指本质。
少年确实天赋了得,醍醐灌顶下,立即陷入玄悟之中。
李子夕最后看了眼墙上刻着那行字,“天弃,不自弃!李子夕”。
他微微一笑,飘然远去。
只在弃谷留下了又一段传说:龙渊内门弟子傅天成,入弃谷三日,一夕悟道,由剑意小成,直接晋阶为剑意大圆满!
出弃谷后,李子夕上了碎天峰顶。
五年多了,他第一次回到此处。
苍松依旧,更见灵韵,根根松枝如剑,散发着凛冽的剑气。
便连青石也依旧。
有仙人用大法力,将那日毁去大半的青石,恢复了原状。
可惜青石下,再没了薛师!
青石前,李子夕枯立良久。
天问剑自他身前跃出,立于青石上,沉默不鸣。
似在缅怀自己被埋于石下,不见天日的那些年。
许久后,李子夕长长一叹。
他挥了挥手,离去。
第二天,五位脉主率门下真传弟子,在九天月落阁宴请李子夕,以为送别。
宾主尽欢。
微醺后,明月下,李子夕与沧月仙人漫步。
沧月仙人感慨地说道:“当年初见时,你是炼气四层,我是金丹四层,龚师妹是金丹二层。“
“六十余年过去,你是金丹八层,我是金丹七层,龚师妹止步金丹四层。”
“人间际遇相差之大,莫过于此!”
沧月仙人摇了摇头,问:“太虚啊,你告诉我,你修行没有瓶颈吗?”
你修行没有瓶颈吗?
李子夕想了想,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当年天赋不堪入目时,他辛苦修行多年,也不过才炼气二层。
那时不配拥有瓶颈。
到后面系统激活,天赋稳步提升。
他天赋提升的速度,超过了修为提升的速度。
所以修行至今,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瓶颈。
只要时间够了,修为到了,突破水到渠成,毫无一丝阻碍。
便连炼气大圆满、筑基大圆满,他也只是在积累,便没有感觉到瓶颈的存在。
瓶颈,他真的没有遇到过。
见他摇头,哪怕沧月仙人早有预料,也是忍不住一脸的唏嘘。
他叹道:“当年师尊晋升脉主,收真传弟子。龚师妹明明是她名下唯一的亲传,她却弃之不收。原因无它,龚师妹天赋差了些。”
“此事宣布后,我无意间见到龚师妹躲在山崖下,哭得泣不成声。”
“那时我不懂她的心情,现在懂了!”
沧月仙人伸手,想拍拍李子夕的肩,却是不敢,伸手欲止。
他强行笑道:“我现在还敢厚着脸皮叫你声‘师弟’,再过些年,怕是不敢了。趁现在还是你师兄,我拜托你一件事,日后你龙游九天、登凌天下之时,请不要忘了,凌天宗内,你还有我这个曾经的师兄。”
李子夕正色应道:“大师兄对我向来关照,大师兄之恩,我李子夕不敢忘。”
沧月仙人笑了:“多谢!”
山丘旁,小院里,满院梨花。
凌道人坐在藤椅上,摇啊摇的,像是睡着了。
布大师蹲在他面前,红着眼,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五年过去,曾经的半大小子已经长大成人。
但身上的那种“清澈、单纯”,不少一分。
在李子夕的亲自教导下,布大师进展神速。
年仅十八,炼气八层,三品剑修,剑意大圆满!
这等速度放在凌天宗中,也是首屈一指。
这还是李子夕刻意压制,要夯实他根基的结果。
“师父,”布大师不知道第几次说道:“我要走了,明天就走。”
凌道人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走就走,你啰嗦个屁!”
布大师急道:“我是去梧州,梧州离这有一万多里。以后再想回来,好难了。”
凌道人睁开浑浊的双眼,奇道:“你回来干嘛?给我送终啊。不用不用,你小师姐在这。你只管好好修行就是,别的不用管。”
布大师吓得慌忙去捂他的嘴:“师父你胡说什么,你长命百岁……”
想想这话不对,师父是筑基真修,早就过了一百岁。布大师急忙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师父你会长命千岁。“
他正色说道:“小师父有钱的很,我找他要一些延寿灵物,一种延寿一百年,凑够十种就行。”
凌道人笑了:“能延寿一百年的灵物,元婴真人都得抢着要,怎么可能会用到我一个糟老头子身上?”
他手一挥,赶苍蝇似的:“行了行了,别打扰老人家睡觉。你去陪陪你小师姐,她啊,十成十躲在屋里哭鼻子嘞。”
布大师悄悄进去一看。
小师姐确实在哭鼻子。
没哭出声。
她坐在桌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
夕阳余晖下,小师姐美的像个仙子。
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