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光棍原本想了一堆的理由，准备说服二嫚儿答应唐姨妈的无理要求。奈何先是孙汉，继而是郑宽，弄得他进了二门后，在西院屏门前踌躇半晌。终于在听到了里边传来动静后，把心一横，推开守门婆子，大步闯了进去。
    二嫚儿此刻心里正一边咒骂唐姨妈这个狐狸精，一边自怨自艾的抱着五姐（郑佰女）哄。听到动静，还没等看清，就瞅着一个莽汉大大咧咧的冲了进来，把五姐夺了过去交给一旁得腊梅，然后将她压了下去“贼强盗，贼配军，贼军囚，你来作甚？出去，出去。肚子……”
    腊梅赶紧捂着五姐的耳朵，走出正房，看了眼站在明堂不知所措的奶妈“杜家嫂子是丘头人吧？”
    奶妈赶紧应了一声，立刻收起了好奇之心。这种事传出去，她一家子都别想活了“奴婢刚刚什么都没看到。”说着就想去接被吓哭的五姐。
    原本自认为很圆满的答复，却不想立刻挨了一耳光，杜家嫂子懵了。
    “那就好好瞧瞧清楚。”腊梅冷笑“去，进去伺候着。”
    捂着脸的杜家嫂子一哆嗦，赶忙跪下哀求“腊梅姑娘，腊梅姑娘，我，我有男人……”
    “我自然晓得。”腊梅将五姐递给了听到动静走进来的周胜家的，居高临下看着杜家嫂子道“可你男人不也是靠着我们郑家活着？不止你男人，你内舅，内姑，你大伯哥，你嫂子，你爷老子，你娘，你兄弟，你舅，不少人呢。”
    周胜家的瞥了眼杜家嫂子身前的波涛汹涌，笑道“我说杜家嫂子，快去吧，莫误了五姐的饭点。”
    杜家嫂子无奈起身，腿上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步挪向西卧房。
    “便宜她了。”周胜家的撇撇嘴“你也快进去吧。”
    腊梅却调笑一句“要不你先去？”
    周胜家的立刻闹了一个脸红，也不理腊梅，去了东暖阁。有些事太太不清楚，却瞒不住下边的人。
    腊梅冷哼一声，净手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进了西卧房。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三房亦然。二嫚儿如今最信重的二人自然是腊梅和周胜家的。不同于周胜家的，腊梅其实已经相当于二嫚儿的通房。可是周胜家的自认为跟随三房最久，时不时要和腊梅别苗头。当然这都是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对外却出奇的一致。如今三房日子安稳富足，谁要是想毁了这一切，她们就毁了谁。
    傍晚的时候，唐姨妈得到消息，这才心怀忐忑的回到芝麻巷。那个没良心的自然早就不见踪迹，只留下了她独自面对三太太。
    “你倒是好算计。”被郑十七劝了一整日的三太太声音都能掐出水“竟然打起我的六姐主意。”
    “姐姐可冤枉妹妹了。”唐姨妈赶紧凑到三太太跟前，伸手搭在了对方手腕上。
    三太太见此，白了一眼对方，却也配合着不动弹了。
    “还好，还好。”良久之后，唐姨妈开口，却顺势握住了三太太的手“咱家的小宝贝安然无恙，想来日后也会跟他爹一般，是个状元。”
    三太太冷哼一声“少给我打马虎眼。”想要抽手，奈何唐姨妈不放。
    “姐姐担心什么，妹妹自然知道。”唐姨妈赶紧道“妹妹固然有私心，可如此一来，六姐不就更好解释了。表姐妹长得相像，不足为奇啊。再者，有了这也算名分已定，奴，不是还在姐姐手心里攥着。”
    “这么讲，我还要谢谢妹妹了？”三太太玩味的看着唐姨妈“罢了，就这么着吧。”
    唐姨妈本能的感觉不妙，什么意思，这件事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揭过了？她反而更加谨慎，脱了鞋，凑到三太太跟前“姐姐莫吓我。”
    “我怎么吓妹妹了。”三太太笑的很诡异“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得了，得了，明个儿就要过礼了，今个儿收拾一下，你先和六姐搬去牛角湾那住几日然后再回来。”
    郑直不懂规矩，可是三太太对婚丧嫁娶的规矩十分熟稔。所谓的六礼，都是做给人看的。岑业一个致仕的土官谁会在乎，就讲之前已经过了三礼，只要岑家认了，谁会质疑。如此自然日子一下子就宽裕了。
    唐姨妈脸色瞬间变了，她懂三太太在哪拿捏了“姐姐……”
    “我说过。”三太太伸手抬起唐姨妈的下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乖乖的，过几日回来，就能见到咱们五妹妹了。”
    唐姨妈自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她以为会是郑十七将妹妹坑蒙拐骗偷回来，却不想竟然是三太太直接抢人。苦笑道“五妹妹是嫁给了那位鲁土司了吗？”
    “西北那的土司可比不上南边的土司，我再想想吧，对玉璞不用多言。”三太太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这次固然有整治唐烟娇的意思，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一层，预防万一。叶家那边传来的消息，叶凤仪的病越来越重，十三姐眼瞅着就要做第二次望门寡了。
    如今莫讲藁城，真定，就是京师，直隶，也因为郑直的大出风头，连带着让她的十三姐凶名在外。再找合适人家，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若是找到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找不到呢？亦或者再来一次望门寡？事不过三，到时候就该这位素未谋面的五妹妹派上用场了。至于那个老光棍？哼，别以为她不晓得对方的心思，十三姐眼色哪怕自个都自愧不如，可那是万不得已。有一分法子，她也想要给十三姐一个周全，哪怕对方并不稀罕。
    慧静这个妖尼。
    “三斤口外羊肉，三斤鱼片，三斤白菜，半斤羊上脑，半斤百叶，半斤虾滑，半斤火腿，半斤蘑菇，三两豆腐，三两丸子，三两山药，三两土豆，一斤面条。诸位客官，您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店小二恭敬的回了一句，告退后，关上了门。
    “动筷子啊。”坐在首位的少年老气横秋道“快点，这东西如今吃的晚了，若是冬日，配上他家的蘸料，人间美味。”
    张彩看白石不动筷子，也不敢乱动。他虽然不清楚这青年是谁，却认得跟着来的四个壮汉，都是锦衣卫勋卫，想来这位的身份也不简单。
    “放心。”青年撇撇嘴“前个儿俺着急出来，今个儿……”直接将身上的茄袋拽了下来拍到桌上“俺请。”
    白石哪里是心疼几两银子，好吧，他确实心疼。前个儿这位爷去醉仙楼，一口气花了整整五两银子，要不是他怕脑袋不保，坚决赶走了小唱，怕是只会更多。
    白石穿越到如今，除了从史臻享那里刮了一些，真的再没有什么太多的浮财了。每每想到，有人宽了上千万两银子如今在某个角落逍遥快活，白石也恨不得把那个人找出来扒皮抽筋。什么狗屁穿越，我是穿越者，这些都该是我的。可是再想想他的裤裆，立马心平气和了。一个太监，要求那么高干什么。
    白石拿起筷子，笑着招呼张彩。至于这位爷带来的四个人，他可使唤不动，也不想自取其辱。
    其实在座所有人，不管有银子没银子，都来过这京师名吃‘肥羊坊’。因此对规矩都懂，见白石带头，立刻默契的各自分工，下肉，下菜，舀酱。
    “这才对嘛。”少年笑道“其实吃这个，最该配着白酒……”讲到这顿了顿，岔开话题“老白，你咋就认为这地方有古怪？”
    他们今日自然不是公费旅游，而是为了查案子。经过多日的摸排，尤其是前个儿夜里，白石摸进钱宁书房查了一夜账之后，他提出，来这家距离钱宁家最近的肥羊坊分号探探底。
    一听少年问这话，张彩放下手中的筷子和肉，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左右瞅了瞅，又从外边关上了门。四个勋卫互相瞅瞅，也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到了房间四角。
    “卑职……小的看过账册，发现所有分号，只有这里用了一种叫水泥的建筑材料。”白石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的回复“这种东西干得快，还有一定防水效果。按理讲这一片地势高，就算打地基，也不可能打到地下水。于是又查了宛平县志，这才知道这里之前是前元的浣衣局。又问过了一些行家，一般浣衣局不会直接从井中取水，毕竟很多贵人的袍服需要小心维护。浣衣局都会修一条封闭式的暗河，在里边养上鱼，每日鱼活，才能取水。”
    “你的意思是，这分号下边有暗室？”少年立刻听懂了白石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封了这里再找？”
    “一来这是小的猜的。”白石老实回复“二来，小的怕打草惊蛇。”
    “你怀疑背后另有说头？”少年笑了“啥？”
    “小的不敢妄言。”白石有些无奈。
    “老白你讲的，探案就要小心求证，大胆假设。有俺朱寿在，大胆讲。”少年拍拍胸脯“屋里的，还有屋外边的小张，都是好兄弟，信得过。”
    “小的怀疑，孔方兄弟会的事可能和郭舍人有关。”白石哪敢说出真实猜测，虽然孔方兄弟会倒账波及很大，真要坐实了也是杀头，可跟牵连教匪还是不同的。
    “理由。”朱寿皱皱眉头，却没有发作。相处这几日，他相信白石的判断。
    “郭家虽然有祖上余荫，奈何子嗣众多。在弘治十五年，郭家一直在勉力维持。可从这年下半年就不一样了，郭舍人这三年来，出手阔绰，修宅治园，交际往来，几千两银子的书画眉头都不皱一下就送人。银子哪来的？郭家出身名门，又向来慕文，自然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可究竟什么买卖，能这么赚这银子？而据小的所知，孔方兄弟会就是在弘治十五年年中冒出来的。在这之前，有一款名为尅哦尅哦堂的香水也用过类似的法子。”
    朱寿想了想“若不是灵长……定国公身子不适，也许对俺们有所帮助。”他记起几年前徐光祚献宝似的送来了一瓶香水，就是叫尅哦尅哦堂。当时他送给了乳媪田氏“老白只管放手去查，不论牵扯到谁。”
    定国公徐光祚在承袭爵位前，就在勋卫司当差，因为为人跳脱，和他最亲近。吃火锅配桑干酒，就是对方教给他的。甚至他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也是在定国公府。
    不过这些和几千万两银子相比，根本不算啥。朱寿之所以要盯着白石，很简单，对方在两京都有威名，是个刑名行家。原本打算学了本事，他要亲自查出那几千万两银子的下落。不曾想白石误打误撞，竟然发现了他苦寻不到的端倪，果然是行家。
    晨钟敲响，郑直在鹿鸣服侍下穿戴妥帖，又被十嫂拳打脚踢后，才出了东院。按照安排，他用了早饭准备带着贺五十还有朱千户去羊肉胡同。今个儿是二十七，会试写榜。为了给郑直讨一个好彩头，昨个儿一整日，三太太，六太太，十嫂，沈姨妈，曹娘子，曹大姐，曹二姐可没少吃苦头。甚至连汤素娥都让他抱着，听方家姐妹唱了一折戏。
    只是刚到前院，郑直就被人拦了下来“自然万无一失。”
    “你打算怎么做？”十一姐身子微倾低声问。
    郑宽已经做主把十五姐和徐家成亲的日子定了，四月十七。十一姐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昨日她找了郑直好久，却始终寻觅不到，于是一大早在两个小姑那里找不到人的她就来郑家堵人。
    “姐，这是俺院里，不必如此。”郑直轻咳一声。
    十一姐气的直接瞪了一眼对方，不过也放开音量“快说。”
    “到时候俺让人也安排一支迎亲队伍，然后故意造成混乱，两个新娘子换一下轿子，就成了。”郑直胸有成竹，轻描淡写道。
    “这么简单？”十一姐听的感觉郑十七的法子太过儿戏，可是又不敢不信“换谁？”
    “放心，绝对是个美人。”郑直诡异的笑了起来。照夜壁既然这么想进郑家，那就去做定国公夫人吧。到时候婊子配疯子，天长地久。至于日后，回门的日子就是徐家好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