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三年,盛夏小暑,炎炎烈日下,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带着滚烫的气息。
凉亭内,南浔躺在闻笙的腿上,手中的蒲扇贴心地扇向闻笙,嘴上却是嚷嚷着,“向西,给我把冰窖里的冰全都搬出来!”
一旁抱着冰块的向西环视了眼这快将南浔围起的冰山,小声嘟囔着,“这冰已经很多了…”
“嘿!”南浔侧过头去,愤愤道,“冰再多也没有你抱怀里一块凉快啊。”
“那也不是奴不让你抱的啊。”向西偷看了闻笙一眼,朝后躲两步,却是没有躲远,他舍不得这冰源。
“好啦。”闻笙接过南浔手中的蒲扇,轻轻扇向她,“心静自然凉,我是怕你像向西那般,会弄坏了身子。”毕竟是女儿家,还当是多注意些得好。
“我没想抱着冰…”南浔眼珠子闪躲,翻了个身埋在闻笙的腹部,“哪有放着媳妇不抱,却想抱着那硬东西的道理。”
绿玉蹲坐在一块冰旁,听闻此话撇了撇嘴,她甚至都不必抬头,都能猜到她家小姐此时垂眸,看向女姑爷时眼底的温柔。
她伸手抠着一旁的冰块,心想,谁还没媳妇儿了?她媳妇看向她时,比小姐看向女姑爷时还温柔呢!
就是…她又几日没和姐姐亲昵了,好烦!分明近两年来,她已不流鼻血了,扶音还要她时不时禁欲…
她也想埋在姐姐的腹部,吸吸姐姐身上的香气,这般想着,绿玉不禁幽怨地瞪了南浔一眼,天这么热,抱什么抱!
南浔顿感后脑勺一阵凉意,但她诧异地转头时,绿玉早已收回视线。
她抓了抓脑袋,只当是错觉,“小老头应该回来了吧?要不咱去乡下避凉吧?”南浔又接过那把蒲扇,给闻笙揉了揉手腕。
白皙的手腕,仿佛去皮洗净的白藕,不见一丝瑕疵,嫩滑的手感更让好色之人心猿意马。
眼见着南浔色心欲起,闻笙忙按住她的手腕,“阿浔…”无奈却宠溺地叹息。
如今的闻笙二十又六,若换作旁的女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然,她虽未生育,但随着岁月的沉淀,芳华之龄的清冷,早已消失殆尽。
留下的是愈发地温柔,尤其是在南浔面前时更甚,“没大没小。”闻笙轻轻地揪了揪南浔的耳朵。
南浔嘿嘿一笑,在那留情的手腕落下一吻,“小老头和我钓鱼赖账时,还为老不尊呢!”
闻笙嗔了她一眼,辩解道,“外祖让你,才会输…”
“偏心~”
闻笙的手微微用力,嗔道,“我心偏向何处,你还不知?”
“不知,要你说给我听~”
且说,两人决定去乡下避暑后,南浔只派向西去了主院通知她爹娘一声,便带着闻笙去了闻府。
她本意是想问问岳母大人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谁知闻府中只闻有政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膳食厅。
“您这是吃斋念佛呢啊?”南浔拉着闻笙坐下,一脸的嫌弃,桌上连只鸡腿都没有,早知道在家里吃过再来了…
闻有政闻言,白了她一眼,他现在很不爽看见她南家人。
小的拐走他女儿就算了,她娘天天拉着他夫人外出游玩,整日将他一人扔在府中又是什么意思?
闻有政鼻孔出气,冷哼一声,“不乐意吃,就回你太尉府上去吃。”
南浔瘪瘪嘴,转过头去和闻笙说道,“岳父这是吃火药了?”
“我听得见。”闻有政提醒道。
南浔微微一笑,又面向闻有政,“我就是说给您听的。”
闻有政:…
既是岳母大人不在,小年轻的夫妻也未打算多留,撂了碗筷便想走。
谁知,闻有政咳嗽一声,出言道,“你头两年拿来的竹叶青还在呢,喝一杯?”
别别扭扭的。
但岳父有言,南浔怎敢不从。
闻笙也有些诧异于父亲会找阿浔一同喝酒,不过,她仍是贴心地为两人留出了空间,朝着父亲微微行礼后,自行回了院子。
仆人很快将酒送了过来,南浔心想,当初岳父将这酒收得不情不愿的,却没想还一直收藏着。
还真是心口不一。
她想了很多岳父会和她聊得话题,例如和清禾相处如何,近来朝中动向如何。
以及,她未来将做何打算,毕竟人心难测,帝王之心不可猜,齐胤登基之初,也未表露对南家的敌意。
然而,她那曾在朝堂叱咤风云,往日里又一丝不苟的岳父大人在喝了两杯酒后,支支吾吾地向她请教如何哄夫人。
南浔一脸的震惊,又怕岳父瞧见了不悦,忙借着一杯酒掩了下去。
怎么哄,当然是厚着脸皮哄…
“您就粘着岳母呀,抱抱她,亲亲她,然后夸她好看,有才学,娶了她是您三生有幸了…”
“荒唐。”闻有政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就是这样哄清禾的?”什么抱啊,亲啊的,君子自当克己复礼,怎能如此轻浮!
南浔被吼得缩了缩脖,“清清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和自己妻子恩爱,怎就荒唐了…”
闻有政闻言,蹙了蹙眉,狐疑地看了眼一脸瘪样的南浔,沉闷道,“你继续说!”
南浔身子后倾,哪还敢传授什么经验,只得说些什么多送礼物,这种不伤大雅的君子之行。
如此,闻有政才颇有认同地点了点头。
南浔见岳父大人这般迟钝,终还是提醒了一句,“最重要的一点是,岳母先是她自己,而后才是您的夫人。”
闻有政不解,“两者有何冲突?”
“不冲突,就是有先后顺序。”南浔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和岳父讲道理,“世人总教女子要做个好妻子,好娘亲,却忘了未出闺阁前,她们虽未自由,却也是自己。”
“旁人尊称岳母为闻夫人,您唤岳母为夫人,但您不能忘了,外祖给岳母起名为云知许,原也盼着她能知许世间盎然。”
南浔她娘也被旁人尊称为南夫人,但南夫人与闻夫人是不同的。
南夫人可自愿陪夫君随军,亦可随意进出府,四处游玩,只需知会南将军一声,并不需他应允。
她甚至算不得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会给夫君使性子,打起犯错的孩子有时比南辰下手还狠。
所以,她可以是南夫人,亦可是魏懿,南夫人从不需要一个称谓去实现自我,但四十余载困守于后宅的岳母,却是太需要了…
南浔走后,闻有政坐在膳桌前发愣了许久,恍惚间想起与自家夫人相识时,听闻她的名字后,自己曾称赞道,“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1,当真是好名字。”
然而,他却墨守成规,让夫人那样好的名字蒙了灰。